第79章 回不去了

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？县官不如现管。这些车间主管在整个工厂看着地位不高，却能直接管理工人，对工人来说，他们的权力很大。”

我想了想老黄在车间里说一不二的样子，点了点头：“是不小。”

“这些年还好，手机什么都有了，网络，新闻也都能接触了，人的思维也开阔了很多，十年前，十五年前可不是这样。”

“那是什么样子？”

十年前，十五年前，那都是九十年代的时期了，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，当然不了解。

“那时候别说手机了，固定电话都没有，特别是一些偏远农村出来的，想跟家里联系，只能写信，遇到急事就发电报。”

老唐说这话的时候，一脸的感慨，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，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。

“那个时候，出去求学什么的还好，要是出来打工，是很苦的。”

“因为都是被老乡或者朋友带出来，有些是直接老家大巴车送进工厂，出了工厂，整个人就不知道何去何从。”

老唐说的没错，其实即便现在也是一样，我不喜欢出去玩也有这方面原因。

出了厂区，外面的世界就是陌生的，顶多也就是对工业园的小市场比较熟悉。

再跑远，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明白，更不要提遇到危险该怎么处理。

老唐继续说道：“现在做得不开心了，辞了工，去人才市场待几天，就能再找个新的工作，那个时代可没那么容易。”

“一旦离开工厂，面临的困难不止是找不到下一个工作那么简单，甚至会跟家人，老乡彻底失去联系，这个你能理解吧？”

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，可鉴于那个时代的现实情况，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发生。

“嗯，能理解。”我点头道。

“那你可以想象一下，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，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就是工厂，离开这里，你就孤立无援。”

“你的绩效考核，工资多少，是否合格，会不会被开除，都掌握在车间主管的手中，他对一个弱女子产生觊觎之心的时候，你又能坚持多久？”

我仔细设想了一下，不由愣住：这的确很难，有种窒息的绝望感。

“其实作为男人，我们是很难理解女性的不安全感和痛苦的，她们更容易被恐吓，被掌控，这种事情太常见了。”

我沉默了片刻后道：“厂里不管这些吗？”

“厂里只顾着完成生产任务，把订单交付出去，根本不会注意到车间里的这些事情。”

“更何况十年前社会风气更保守，女性遇到这种事情也只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，很少会有人说出来，那样受到的伤害更大。”

“我知道的，有女工车间的主管糟蹋的大姑娘小媳妇有好几百人，最后是一个姑娘怀孕，流产时大出血死了，事情才败露。”

“这……这也……”我都有些失语了。

我也不是没怀疑过老唐可能是在胡扯，可他有什么好骗我的？

更何况，按照当时的特定环境，这种事情的确存在，人性本就如此，没有了约束，就会变得无比丑恶。

“事情败露之后，家里人来了，你觉得结果会是怎么样？”老唐看向我，目光灼灼。

“肯定是抓起来坐牢啊，这种王八蛋不送进去坐牢，难道留着过年？”

“你太理想化了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厂里害怕影响到厂子声誉，就把事情压了下来。”

“那女孩家里人本来就是山村人，没什么见识，厂里人连吓唬带忽悠的，让那个主管赔偿了一些钱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。”

“事情就这么完了？”我震惊到无以复加。

“嗯，就这么完了。当然，那个主管也被开除了，不过除此之外，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。”

“这……这也太……太他妈操蛋了！”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，却无处发泄。

“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，黑暗一直都存在，光明的时间反而十分短暂。”老唐像是看透了人生的哲人。

一时间，我无言以对。

主要是年龄和阅历都被老唐碾压了，话题节奏完全跟不上。

“所以，在这种地方表现得太过惊艳，太过耀眼，不是什么好事。在学校可以尽情展示，因为那里是安全的，这里嘛……”

老唐没有继续说下去，可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可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：“你也说了，那是以前，现在没人敢这样了吧？”

“再说了，林芊芊是采购部的，坐办公室的，又不是车间里工作，没人能怎么样她吧。”

老唐看了我一眼，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书本：“也许吧。我只是提个醒而已。”

我一个人思来想去，总感觉有些担心，最后还是拿着手机去了宿舍楼的角落，给林芊芊拨去了电话。

新号码我没告诉她，她并不知道是我打来，接到电话，就是柔柔地询问：“您好，请问找谁？”

“是我。”我原本准备好了开场白，可听到她的声音，就有些乱了方寸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她的声音才从听筒中传来：“你表演的时候我在后台看了，打得真好。”

“谢谢，你跳的舞也很好看。”

我说完了这一句，就又卡壳了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我总觉得在这种开心的时候，跟人说这种话题太煞风景了。

“这是你的新手机号？”还是林芊芊找了个话题。

“嗯，新换的，之前那个欠费太多，干脆换了新的。”

“那我存下来了。”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她们还找我有事情，没事的话，我就先挂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我赶忙道。

“还有事？”

我犹豫了一下，心一横，把刚才从老唐那里听来的故事给林芊芊讲了一遍。

“你注意一点，这里不是学校，接下来一定要小心。”我补充道。

“谢谢你了。我会注意的，不过我的工作是负责采购的，应该没这样的担忧。”

“是啊，我只是提醒一句。”

“谢谢你，老同学。”

“不客气。”我还想说点什么，可最终也没说出口。

“我去忙了，你也早点休息。”林芊芊说完，就挂断了电话。

她对我很客气，那是一种疏离的客气，我能感觉到。

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啊……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