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哭什么!好几十岁的人了!”
闻言,刘公公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。
“陛下…咱家…咱家这是喜极而泣啊!看着这群逆贼伏诛,看着陛下神威…咱家这心里,比喝了蜜还甜…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兰花指抹去泪花。
“行了行了,别嚎了。”赵明略显疲惫地摆摆手,他活动了一下酸痛僵硬的脖颈,发出一声轻微的骨骼脆响。
他微微侧身,对着刘公公道:“过来,给朕松泛松泛肩膀。从破庙那会儿开始,朕就没合过眼,一路追,一路打,骨头缝里都透着乏。”
他望着眼前正在被虎卫和复稷军有序收拢、眼神麻木又带着一丝惊惧的数万降兵,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。
“这皇帝当的…比拉磨的驴还累。”
刘公公立刻收起哭容,随后脸上堆满谄媚又心疼的笑容,小步上前,双手熟练地在赵明紧绷的肩颈处揉捏起来,力道恰到好处。
“陛下是真龙天子,劳心劳力,都是为了这大武江山啊!奴才看着都心疼…”
赵明闭目享受了片刻,感觉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,这才重新睁开眼,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的降兵,对身旁的周道和负责后勤的官员吩咐道。
“等把散落的财货都清点收缴完毕,给这些人…弄顿饱饭。”
赵明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等他们吃饱了,按籍贯、年龄、有无家小,分门别类,登记造册。身体尚可的,编入复稷军预备营,按新法操练。”
说完,赵明顿了顿,看着那些因听到“饱饭”二字而眼中骤然亮起微弱光芒炮灰兵,语气凝重了几分。
“朕不指望他们立刻能上阵杀敌,但至少…得让他们先活出个人样来。”
“咱们这次缴获丰厚,不差这点粮食,记住,严令下去,不许克扣,不许欺辱!”
“陛下仁德!臣等遵旨!”
周道和官员们齐声领命,心中对这位年轻帝王的胸襟更多了几分敬佩。
乱世之中,能如此对待降卒俘虏,实属罕见。
就在这时!
“哒哒哒…哒哒哒…”
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踏碎了战场短暂的平静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骑如离弦之箭,正从官道方向风驰电掣般冲来!
马上那人浑身浴血,甲胄破损,泥浆和血污几乎糊满了全身,但那挺直的脊梁,却透着一股冲天的豪气与狂喜!
抬头看去,正是虎卫左营偏将——郑勇!
只见,他策马狂奔至赵明马前数丈,猛地勒住缰绳!
一时间战马长嘶,前蹄高高扬起!
郑勇顺势将自己背后被打昏,舒服双手的李息推下马,随后,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震耳欲聋、带着无尽宣泄与骄傲的嘶吼,声音响彻云霄。
“陛下,臣做到了!臣郑勇做到了!”
郑勇的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那道刀疤因激动而扭曲,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“我虎卫左营的弟兄们——一雪前耻了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地上的那道身影。
李息!
九路反贼之一的李息!
竟被活捉了!
“郑将军,恭喜!恭喜啊,这可是立下大功了啊。”
刘公公见此,当即恭贺。
赵明端坐在一侧,看着一脸激动且自豪的郑勇,亦是跟着笑了起来。
“不错!”
“倒是没让人失望…”
“其他弟兄们呢!”
“正在打扫战场,臣捉了李息后,便是先行一步,迅速赶来,就是担忧陛下着急。”
“嗯…伤亡不大吧!”
“陛下放心,弟兄们一个个如狼似虎,受伤虽不少,但牺牲的却并不多。”
“那就好啊!”
赵明点头。
说罢,赵渊那目光,又如寒潭深水落在了泥泞中的李息身上。
这位曾经在不可一世的反贼大帅。
此刻模样凄惨到了极点。
华丽的锦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,沾满了泥浆和血污,精心打理的须发散乱地贴在因失血和恐惧而惨白的脸上。
“弄醒他。”
赵明的声音平淡无波道。
“遵旨!”
一名虎卫兵应声而动,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头盔,弯腰从旁边一个浑浊的泥水洼里舀起满满一盔的泥浆!他走到李息面前,手臂高高扬起!
“哗啦!”
冰冷的、散发着土腥和腐烂气息的泥水,如同肮脏的瀑布,狠狠冲击在李息脸上!
“呃…咳咳咳!”
李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和窒息感猛地呛醒!
他剧烈地咳嗽着,吐出灌入口鼻的泥水,浑浊的液体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淌下。
他茫然地睁开肿胀的眼睛,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,冰冷的刀锋、虎卫兵冷酷的面孔、远处无数双麻木或仇恨的眼睛…
最后,目光终究是定格在那张端坐于前、如同神祇般俯瞰着他的年轻面庞上。
很快,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!
汴州的劫掠、逃亡的狼狈、弟弟李太被枭首的惨状、最后的伏击…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!
“陛…陛下?!”
李息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。
下一刻,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他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气,连滚带爬地扑倒在赵明脚下的泥泞中!
“噗通!”
他重重地磕下头去,额头深深埋进冰冷的泥浆里,身体好似因恐惧和悔恨而剧烈颤抖。
“陛下!饶命啊!”
李息的哭嚎声凄厉刺耳,充满了摇尾乞怜的卑微。
“臣…臣是一时鬼迷心窍!是被猪油蒙了心!才…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啊!”
“求陛下开恩!求陛下看在…看在我李家世代也曾为大武流过血的份上,饶臣一条狗命吧!”
说着,李息猛地抬起头,脸上糊满了泥水和鼻涕眼泪,眼神充满了急切的、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。
“陛下!臣愿…臣愿携我李家所有子弟,所有家财!倾尽全力助陛下收复河山!”
“臣愿将李家百年积蓄,所有金银田产,尽数献于陛下!为陛下的大业添砖加瓦!”
“只求陛下…只求陛下开恩,留臣一条贱命!臣愿做牛做马,报答陛下不杀之恩啊陛下!”
他一边哭喊,一边再次将头重重磕下,泥水四溅,姿态卑微到了极致。
周围的士兵,无论是虎卫、复稷军,还是那些刚刚投降的炮灰兵,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。
有人眼中露出鄙夷,有人面无表情,更多的人则是麻木。
半天之前,还不可一世的大帅,此刻如同丧家之犬。
何其戏剧啊!
赵明闻言,静静地听着李息声泪俱下的表演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片刻后,他才缓缓抬起手,没有指向李息,而是指向了旁边那片黑压压、如同蝼蚁般聚集的炮灰兵。
赵明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在场众人耳中。
“他们…”
赵明的手指划过那些面黄肌瘦、眼神麻木的身影。
“他们造反,是因为活不下去。”
“是这乱世,是这苛政,是朕无能,是这层层盘剥,断了他们的生路!”
“而你…李息!”
赵明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李息的心上。
“你造反,纯属是为了捞好处!”
“是为了满足你那无餍的贪婪!是为了劫掠那民脂民膏,堆积你的金山银山,是为了那所谓的权势,让你可以在这乱世中肆意妄为,草菅人命!”
赵明猛地挺直身躯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软在地、面无人色的李息。
帝王之威如同山岳般倾轧而下,带着最终的审判。
“你煽动人心,唯利是图!不敬皇恩,祸乱天下,实乃十恶不赦之徒!朕最恨的,便是你这般蛀虫!国之蠹贼!”
赵明的话,如当头棒喝,打断了李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!
此刻,李息不再叩首,而是瘫在泥泞中,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只剩下绝望的、空洞的眼神。
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而赵明不再看他,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。
“拖下去,枭首吧。”
“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