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,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。
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,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肆意横流。
赵明率领的虎卫骑兵队伍艰难地跋涉着,马蹄每一次抬起落下,都带起大团沉重的泥浆。
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,顺着铠甲的缝隙浸透内衬,带走士兵们仅存的体温。
战马喘息粗重,鬃毛湿漉漉地贴在颈上,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。
持续的浸泡和低温,让许多士兵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。
“陛下!”
一名虎卫军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乎被淹没,他焦急地靠近赵明。
“雨太大了!弟兄们和马都撑不住了!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才行啊!再这样淋下去,非冻病不可!”
赵明勒住缰绳,他环顾四周,目力所及,只有茫茫雨幕和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野草。
“这鬼地方,哪儿有地方可躲?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。
“妈的…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啊!”
“下雨会拖延杨息的队伍不假,但谁也没想到,雨居然这么大,就像那水龙头对着人狂喷。”
“陛下!”
忽然,另一名熟悉地形虎卫军驱马上前,大声道。
“末将麾下,有人家籍在此,这附近应该有两三个村落聚集的小镇,就在前方岔路往西几里地!”
“虽然不知是否还有人家,但总好过在这野地里硬扛!”
赵明闻言,眼中精光一闪,随即声音透过雨幕。
“好!”
“传令下去!告诉弟兄们,都给朕撑住了!目标前方村落!”
“到了那里,生火取暖,歇息整顿!务必保持战力,那杨息…跑不了多远!”
“休息一下,再追,能赶上!”
“是!全军听命向西行!”
虎卫军队长,赶忙传令。
……
与荒野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。
汴州城,端王府内,却温暖如春,灯火通明。
珍贵的檀香在巨大的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腾,驱散了外界雨天的潮气。
曾经的端王奢华依旧,只是主人已换成了如今反贼之一的董恩卓。
只是,此刻这富丽堂皇的大厅内,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董恩卓一身华贵的锦袍,大腹便便地坐在椅子上。
但见,他面沉如水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
平日里总是眯缝着、显得精明的眼睛里。
此刻翻涌着骇人的怒火,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而在他面前的地毯上,跪伏着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。
他们盔甲残破,浑身泥泞,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绝望。
“大帅…饶命啊大帅…”
最前方跪着的盔甲将领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额头死死抵在地毯上,不敢抬头,只是不停求饶。
董恩卓没有说话,只是那敲击扶手的声音,更加沉重了几分。
片刻后,他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,声音低沉得可怕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:
“三…成…”
“整整三成的财宝!那是本王攻克汴州城后,特意积累下来,为将来留的后路!”
董恩卓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般的震怒,在大厅里咆哮传荡。
“本王让你们三千精兵护送,悄悄运回西凉!就是为了以防万一!”
“万一这汴州城里,那六个各怀鬼胎的家伙跟本王翻了脸,一拍两散!万一…本王真的落了下风,狼狈而逃。”
说到这,董恩卓猛地一拍扶手,巨大的声响让地上的人剧烈一颤。
“有了这笔钱粮,本王在西凉根基之地,照样能招兵买马,东山再起!这是本王留给自己,留给你们这些心腹的退路!是命根子!”
董恩卓的胸膛剧烈起伏,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微微抖动。
“可你们呢?你们这群废物!”
他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,几乎戳到那军官的鼻尖,
“你们把它给本王丢了!”
“更可恨的是…”
董恩卓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更深的暴戾。
“本王的几个子侄!董氏的好儿郎!也随你们这群废物…葬送了性命!”
“如今,人死了,钱丢了!你们告诉我…”
说着,董恩卓缓缓站起身,庞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,声音却诡异地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森然:
“你们…活着跑回来,是想干什么?是想告诉本王,你们有多无能?还是想让本王…看看你们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?”
“大帅!饶命!饶命啊大帅!”
几个军官彻底崩溃了,涕泪横流,拼命磕头。
“非是末将等不尽力啊!那杨元济…那杨元济的黑甲兵来得太快太凶…弟兄们受伏击后,实在挡不住啊大帅…”
“挡不住?”
董恩卓冷笑一声,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。
“挡不住,你们就该死在那里!用你们的血,给本王的子侄、给本王的钱财殉葬!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苟延残喘地爬回来,污了本王的眼!”
说着,董恩卓杨元济挥了挥手,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忍决断:
“士兵可以活。他们只是听令行事,蝼蚁而已。但你们几个…身为统兵将领,丧师辱命,丢宝失人,罪无可赦!”
“所以…”
“你们安心上路吧。念在你们也曾为本王效过力,你们的妻儿老小…本王自会派人‘照料’。”
“大帅!不要啊大帅!”
凄厉的求饶声瞬间响彻大厅。
“拖下去!”
董恩卓猛地一挥手,如同挥去几只恼人的苍蝇,声音斩钉截铁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伐。
“斩!首级悬于王府外,以儆效尤!”
“遵命!”
侍立两旁的董氏亲卫武士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上,不顾地上军官的哭嚎挣扎,粗暴地拖起他们,朝着厅外风雨交加的黑暗走去。
望着离去的亲卫,董恩卓眉头紧促,随后扭头撇向一侧谋士郭斯。
“军师,本帅分了四成财宝,犒赏所有军士,剩下三成自用。”
“还有三成…丢失了!”
“你说这事,如何办?”
“追!”
“哦?何解?”
“那么多车财宝,他杨元济带不走的,何况如今大雨…他走得更慢。”
“我们派出骑兵,延他回去的路追!”
“他杨元济不是傻子,我就怕他毁了那些金钱财宝。”
董恩卓叹气道。
那些财宝里,有名贵药材,有玛瑙琉璃玉器,还有不可多得各种细软。
“这也有可能,不过也有大可能,杨元济会把东西藏起来。”
“狼山坳附近十几里内,找个犄角旮旯藏数十车货物,问题应该不大!”
“好…那就分两路!”
“他杨元济和李息是一路的,一路先发骑兵追!”
“二路么…派兵给我出门搜!”
“不…大帅,咱们兴许可以和其它六王商量。”
“当初,杨元济是咱们一起把他打发走的,他恨的应该是七位大帅,而并非我们一路。”
“只是我们倒霉,一出汴州就遇到他埋伏了。”
“嗯…军师所言在理!”
“只是,找其它人商量,共同出城搜查,若真找到了…那怕是未必能保住啊!”
“若强分两路兵马出去,咱们汴州城的弟兄可就少了。”
“如今,谁兵少…谁就有可能下个被排挤的杨元济啊!”
“对对对!没错…”
“你倒是提醒我了,在新朝没有彻底确立,本帅成摄政六王之一前,手里兵马断不能少。”
“那就按照你说的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