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如此！明日一早，我便即刻起程前往升龙城！待我夺回陈氏王位，定要亲自为两位将军设宴谢恩，此生不忘大明恩德！”
方旭望着他喜极而泣的模样，眸光却微微沉了沉。
方才那瞬间的激动里，他分明没看到半分对族人存亡的牵挂，那股子急切，倒更像是怕迟了半步，王位就要飞了似的。
这老小子，怕是压根不在乎陈氏族人死了多少，心里装着的，从来都是那个触手可及的王位。
方旭暗自思忖，按安南正统继承规矩，陈天平不过是先国王的二叔，轮继承权本是排得极靠后的。
可如今陈氏嫡系几乎死绝，就剩他这么一个沾着血缘的，这王位便成了非他莫属的囊中之物。
这般从天而降的机会，他自然要死死抓住，哪还顾得上前路是不是刀山火海？
思索间，方旭不动声色地颔首。
“既已决定，便好生准备吧。明日起程时，我会让亲兵护你先行。”
陈天平连连应诺，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，转身时脚步都带着轻快，全然没再回头看一眼帐内众人的神色。
成阳侯朱能眉头紧锁，语气里满是忧色。
“我总觉得，这趟路陈天平怕是凶多吉少。胡氏狼子野心，怎会甘心束手就擒？”
方旭端起茶盏浅啜一口，唇角勾起淡笑，眼底却无半分暖意。
“无妨。即便他真有不测，只要我大军能顺利踏入升龙城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。”
朱能猛地抬眼，眸中满是惊愕，“驸马这话何意？”
方旭放下茶盏，声音压得低了些
“若陈天平死了，再寻个人顶上便是，届时升龙城已在我大明掌控之下，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他是陈氏最后的血脉，谁敢质疑？”
朱能倒吸一口凉气，这计谋竟如此周密狠绝，他怔了半晌才低声道。
“这……这是要行狸猫换太子之策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方旭眼中闪过一丝锐光。
“我大明兴师动众，难道真只为帮陈氏复位？正统不过是幌子，将安南彻底归入大明版图，才是根本。难道要让我大明将士的血，白为旁人拼杀？”
朱能虽觉此举不甚光彩，却也明白其中利害，终是沉沉点头。
“驸马说的是，传令下去，连夜整备，明日卯时随陈天平起程。”
次日天刚蒙蒙亮，升龙城方向已扬起一道长长的烟尘。
以陈天平为首，安南各家族联军五万余人拔营出发。
陈天平端坐于一辆特制马车中，指尖抚过冰冷坚硬的车厢壁，心中暗自惊叹。
这竟是用整块钢锭打造的车壁，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刺穿。
“大明果然信重我，这般护卫，胡氏纵有歹心也无从下手。”
他靠在软垫上，闭目想象着登位后的光景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车队行至半途，果然有数波刺客袭扰，却刚靠近马车五十步范围，便被随行的二十名明军精锐一箭射穿咽喉，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。
鲜血溅在路旁草丛里，陈天平在车厢中听得外面兵刃交击声转瞬即逝，愈发笃定有大明护持，此行万无一失。
升龙城王宫深处，胡季犛正将一封密信狠狠摔在案上。
“废物！连个陈天平都杀不了！十波人手，竟全折在了路上！这大明的护卫竟如此严密？”
一旁的胡汉苍却不急不躁，躬身道。
“父亲稍安，路上杀不了，不代表进了城还杀不了。他陈天平只要踏入升龙城，便是我等掌中之物。”
他上前一步，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。
“那五万联军看似人多，实则是乌合之众。只要陈天平一死，群龙无首之下，稍加利诱便能收编。
届时升龙城十万守军加上收编的人马，足有十五万之众！大明随行不过一万精锐，难道还敢以一敌十？”
胡季犛听得精神一振，猛地一拍王座扶手，哈哈大笑。
“好！不愧是我胡季犛的儿子！就这么办！”
他转头看向阶下将领，“传我命令，王宫内外摆下盛宴，待陈天平入宫赴宴，我倒要让他亲眼看看，大明的承诺，在升龙城里一文不值！”
“末将领命！”那将领抱拳躬身，转身大步离去。
越靠近升龙城，马车里的陈天平便越发坐不住，呼吸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急促。
那近在咫尺的王座像团火，烧得他心头滚烫。
这曾是他连做梦都不敢触碰的念想，直到半年前族中嫡系尽丧，这滔天的富贵才砸到了他头上。
“死得好啊……”
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城郭轮廓，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，低声呢喃。
“列祖列宗放心，陈氏的香火，我定会亲手续上，让这王位世世代代传下去！”
又行半个时辰，路上再无半分刺杀动静。
待马车停稳，陈天平掀帘一看，升龙城那厚重的城门正缓缓敞开。
因方旭早有安排，升龙城内外早已传遍消息：胡季犛已答应将王位归还陈氏，以谢大明天恩。
这正是方旭从《三国演义》里学来的法子，当年孙权以联姻诱刘备入江东，诸葛亮却让赵云沿途散播刘皇叔娶亲的消息，逼得孙权不得不将孙尚香真许给刘备。
如今这招依葫芦画瓢，城中百姓皆知胡氏还位，舆论早已先一步为陈氏铺路。
陈天平依旧坐著马车入城，车窗外百姓驻足观望，虽无人欢呼，却也无人喧哗，这安静反倒让他更觉胜券在握。
待五万联军尽数入城，方旭与朱能率领的一万精锐才紧随而至。
守城将领早已在城门候着，见二人到来，忙拱手行礼，眼神却带着几分闪烁。
“两位将军，国主有令，请大明军队暂在城外扎营等候。”
话音刚落，周围士卒便齐刷刷上前一步，隐隐将城门堵住。
朱能眉头一沉，正要开口，方旭却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臂，脸上挂着淡笑看向那将领，语气不软不硬。
“哦？胡国主既已答应还位陈氏，怎倒容不下我大明护持之师？”
那将领额头渗出汗珠，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应答，忽觉袖袋一沉。
低头一看，竟是一锭沉甸甸的黄金，被方旭神不知鬼不觉塞了进来。
“将军不必为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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