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福的瞳孔,因为那两个字,骤然缩成了针尖。
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魔咒,浑浊的眼神里,那丝癫狂被恐惧彻底冲垮。
他看着秦夜,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,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潭,潭底却盘踞着吞噬一切的巨龙。
神?
魔?
不,都不是。
这是……
大秦国运的化身!
一种明悟,夹杂着无边的悔恨与怨毒,在他心中炸开!
原来,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!
他们以为的敌人,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始皇帝,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。
可真正的敌人,是眼前这个男人!
是他,撑起了这本该摇摇欲坠的帝国气数!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徐福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,笑声嘶哑,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“晚了……一切都晚了!”
他的眼神扫过海面,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艘被钩锁挂住的倭人小船上。
船舱门口,滚落着一个他们之前没来得及扔出的地火雷陶罐!
机会!
徐福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的赌性!
杀不了你,也要让你知道痛!
他猛地调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,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,朝着那艘小船的船舷扑去!
只要拿到那个陶罐!
只要点燃它!
在这方寸之间,如此近的距离,神仙也得脱层皮!
铁手刚刚从那股精神威压中缓过劲来,眼见徐福暴起,他怒吼一声,刚想举起手中的强弩。
可他快,有人比他更快。
秦夜甚至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站在原地,看着徐-福飞扑的背影,轻轻抬起了右手食指。
指尖,一缕比阳光更耀眼的金色龙气,一闪而逝。
噗!
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闷响。
那个被徐福视为最后希望的陶罐,在离他还有数尺之遥时,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细腻的粉末,被海风一吹,散得干干净净。
徐福前冲的身体,猛地僵住。
他保持着前扑的姿势,缓缓地、一寸一寸地回过头,脸上的表情是极致的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骇与绝望。
他连同归于尽的资格,都没有。
“带过来。”
秦夜的声音依旧平静。
铁手立刻会意,指挥着亲卫队,用钩锁将徐福所在的浮木拖拽了过来,两名亲卫上前,粗暴地将他死死按在甲板上。
秦夜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像是看着一只蝼蚁。
“丹药的最终目的。”
秦夜没有再问“无面者”的下落,反而换了个问题。
这不是审问,是告知。
他是在告诉徐福,他已经知道了。
徐福的心理防线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。
他抬起头,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夜,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与解脱。
“你以为,我们只是想杀掉嬴政?”
“蠢货!杀掉他有什么用?大秦还在,国运还在!杀了他,还会有下一个皇帝!”
“我们要的,不是一个人的命!”
徐福的声音越来越高,带着一种传教士般的狂热。
“我们要的,是这整个国运!是这片土地下奔腾的龙脉!始皇帝服下丹药,毒素会侵蚀他的身体,更会通过他这个‘人皇’,污染整个大秦的国运!”
“国运一旦污秽、衰败,尊者便可降临,取而代之!这天下,将迎来真正永恒的‘神’!”
秦夜的眼神,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
果然。
这些人的图谋,远比刺王杀驾要大得多。
他们竟然妄图窃取一国之运!
“无面者,是什么东西?”
秦夜再次开口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。
“尊者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
徐福刚想说下去,脸色却猛地一变!
他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响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。
一层细密的黑色纹路,与那颗邪异心脏上的一模一样,从他的脖颈处浮现,并像毒蛇一样飞快地向上蔓延,爬满了他的整张脸!
“呃……诅……咒……”
他痛苦地挣扎着,七窍中同时涌出黑色的血液,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恶臭。
他体内的生机,正在被一种蛮横的力量迅速抽干!
这是来自“无面者”的禁制!
一旦泄露核心机密,便会立刻发动!
“大……秦……”
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徐福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诅咒,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。
“终……将……覆……灭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的头颅猛地一歪,彻底没了声息。
紧接着,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,他的身体就像被风化的沙雕,迅速干瘪、碎裂,最终化作一滩黑色的粉尘,洒落在甲板上,被风一吹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死得干干净净。
仿佛这个人,从未存在过。
海面上,腥臭的硝烟味渐渐散去,只剩下微咸的海风。
铁手和一众亲卫队,看着那滩黑色的印记,再看看踏空而立、神威如狱的秦夜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今天发生的一切,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。
秦夜的目光从那滩灰烬上移开,望向了东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深蓝。
无面者。
窃取国运。
一个比六国余孽、匈奴蛮夷,要棘手千百倍的敌人,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。
他感觉到,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从这个世界的阴影中,缓缓张开,目标,正是整个大秦。
“侯爷……”
铁手走上前来,声音有些干涩,“我们……接下来……”
秦夜收回目光,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。
“打扫战场,收拢船队。”
“回琅琊。”
琅琊郡东部,那座被六国余孽盘踞多年的无名山峰,此刻正上演着一场自相残杀的血腥闹剧。
山顶的望塔上,一名断了臂的燕国老卒,死死盯着海面的方向。
火光早已熄灭。
震天的轰鸣也归于沉寂。
海面上,除了大秦水师那黑压压的船队,再无他物。
徐福仙师……
没有回来。
那艘满载着他们希望的楼船,消失了。
“仙师……败了?”
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老卒身后响起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“闭嘴!”
老卒猛地回头,独眼中满是血丝,“仙师得天人护佑,岂会败给秦狗!定是……定是发动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仙术,暂时隐匿了身形!”
他的话,连他自己都不信。
那股冲天的血气与煞气,那如同神明降世般的威压,隔着这么远,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。
那不可能是凡人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