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传令铁手,让他立刻带人去勘察琅琊山所有临海的悬崖和水湾。”
“再传令陈望,让他以清剿海盗的名义,封锁附近所有港口,征调船只,布控海岸线。”
秦夜的嘴角,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“他想跑?”
“本侯倒要看看,这天上地下,四海之内,他能跑到哪里去。”
夜风卷着咸腥气,灌入秦夜的衣袍。
他的目光穿透黑暗,落在远处起伏不定的海面上,那里仿佛蛰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。
跑?
秦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、无人听见的冷笑。
李斯,徐福,无面者……
一张网,从咸阳的庙堂之上,一直铺到了这东海之滨。
他收回目光,眼中再无半分情绪。
“笔墨伺候。”
帅帐之内,灯火通明。
秦夜端坐案前,身前的竹简已经铺开。
他没有亲自执笔,一个随军的文吏正襟危坐,手持毛笔,神情紧张地等待着。
整个大帐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“八百里加急,奏呈陛下。”
秦夜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铁。
“血衣侯秦夜,叩请圣安。”
“臣奉旨在琅琊郡清剿六国余孽,经查,此地乱象远超预期。方士徐福,狼子野心,非为陛下求仙访药,实乃包藏祸心之国贼!”
文吏的手微微一抖,笔尖一滴墨汁差点落在竹简上。
他强自镇定,奋笔疾书。
“徐福暗中联络齐、楚等国余孽,勾结东海倭人,在琅琊山中私造军械,意图不轨。其党羽众多,已成尾大不掉之势。”
秦夜顿了顿,看着文吏写完。
“尤为甚者,臣于其巢穴缴获一物,名曰‘地火雷’。此物以黑石、黄-粉为料,爆裂之时,有开山震海之威,杀伤甚巨。此乃大凶之器,绝非凡俗方士所能染指。”
“臣推断,徐福之流,其背后必有依仗。或有朝中重臣为其蒙蔽,误用权柄,助其行悖逆之事,臣不敢妄断,恳请陛下明察。”
“现臣已率军围山,将徐福及其党羽困于山中,然贼势凶顽,恐生变故。为绝后患,臣请陛下圣裁,许臣全权处置琅琊事宜,并调动周边郡县兵力,以雷霆之势,将此国之蛀虫,尽数剿灭!”
说完,秦夜不再言语。
文吏写完最后一个字,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。
他不敢抬头看秦夜,只是将竹简恭敬地卷好,用火漆封上。
“封发。”
“诺!”
一名玄甲血骑亲卫接过奏章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,片刻之后,急促的马蹄声便撕裂夜空,向着西方咸阳的方向滚滚而去。
大帐内恢复了安静。
秦夜挥了挥手,那名文吏如蒙大赦,躬身退下。
他重新取过一卷空白竹简,这一次,亲手执笔。
他写的不是奏章,而是一封密信。
收信人,是始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宗室重臣,上卿,蒙毅。
他的字迹,比刀锋更锐利。
信中,他将赵氏兄妹的供述一字不漏地写了上去,包括“无面者”这个诡异的名字。
最后,他笔锋一转,落在了最关键的地方。
“……徐福献于陛下之丹药,其材料来源不明,炼制手法诡秘。此次琅琊之事,臣疑窦丛生。李相与方士过从甚密,其心难测。为陛下龙体安康,万世基业计,恳请上卿劝谏陛下,暂缓服用任何方士进献之丹药,静待臣扫平琅琊,携人证物证回朝,再做定夺。”
写完,他将竹简吹干,装入一个特制的铁筒,再次唤来一名亲卫。
“亲自交到蒙上卿手中,不得有误。”
“喏!”
咸阳,章台宫。
气氛凝重如铁。
始皇帝端坐于上,面沉似水。
阶下,丞相李斯,中车府令赵高,以及一众九卿重臣,皆垂首肃立。
议题,是关于秋后征发徭役,修建驰道的事。
李斯正引经据典,陈述着驰道对于帝国统治的重要性,言语之间,不乏对自己规划之功的自矜。
就在此时,一名宦官手捧火漆封口的奏章,脚步匆匆地跑进大殿。
“陛下!东海郡八百里加急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。
李斯的话头被打断,眉头不易察arc地皱了一下。
“呈上来。”
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宦官跪呈奏章,始皇帝身边的内侍取过,展开,用尖细的嗓音开始宣读。
当“徐福”、“六国余孽”、“勾结倭人”这些字眼出现时,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。
李斯的眼皮跳了一下。
当听到“地火雷”三个字,始皇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,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精光!
他猛地坐直了身体!
“开山震海之威?”
最后,当内侍读到“或有朝中重臣为其蒙蔽”时,李斯的心,咯噔一下。
他感到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,像针一样扎在了自己背上。
他立刻出列,俯身下拜。
“陛下,此事蹊跷!徐福不过一介方士,焉能有如此能耐?血衣侯初掌大军,年轻气盛,恐是为求军功,小题大做,夸大其词!”
立刻有几名倾向于李斯的官员出声附和。
“丞相所言极是!琅琊郡一地,何须调动数郡兵力?此举劳民伤财,恐动摇国本!”
“血衣侯此举,有擅启边衅之嫌啊陛下!”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矛头瞬间从徐福转向了秦夜,将一场天大的谋逆案,往“争功”、“冒进”的方向上引。
始皇帝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下方争辩的群臣,目光在李斯那张看不出任何破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。
他的手指,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。
就在此时,上卿蒙毅上前一步。
“陛下,臣有密信呈上。”
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铁筒。
李斯的瞳孔,猛然收缩。
他认得那个铁筒,是血衣侯亲军的制式。
始“皇”的目光扫过李斯,接过铁筒,抽出里面的竹简。
他看得很快。
越看,他身上的气息就越是冰冷。
当看到“无面者”和“暂缓服药”的字句时,他握着竹简的手指,骨节已经捏得发白。
一股恐怖的杀意,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大殿。
刚刚还在聒噪的官员们瞬间噤声,吓得魂不附体。
李斯更是感觉如坠冰窟,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