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更深。
大军营地,一处最偏僻的角落,一顶不起眼的牛皮帐篷被玄甲血骑围得水泄不通,连风都透不进去。
帐内,一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,将三个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,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药草的气息。
赵衍和赵姝,这对曾经让六国贵族闻风丧胆的“双生罗刹”,此刻像两只被拔了牙的狼崽,被铁链锁在木桩上。
他们的衣服破烂,脸上、手上满是伤口,但那双眼睛,依旧淬着毒一样的恨意,死死盯着坐在他们对面的秦夜。
“呸!”
赵衍扭过头,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,离秦夜的皂靴只有一指之隔。
“秦狗,要杀就杀!”
秦夜像是没看见,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脚。
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,就像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器物。
“李斯派你们来的。”
他说的不是问句。
赵姝的身体猛地一颤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被更浓的恨意掩盖:“我们不认识什么李斯!我们只为赵国复仇!”
秦夜的嘴角微微勾起。
【高级测谎,启动。】
一股微不可察的能量从他体内流转,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无比敏锐。
他能“听”到赵姝的心跳陡然加快,能“看”到她瞳孔深处因谎言而产生的微小收缩。
“是吗?”
秦夜的声音很轻,“他许诺你们,事成之后,在琅琊给你们一块封地,让你们重建赵氏宗祠?”
赵衍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这个细节,只有他和李斯的心腹知道!
秦夜清晰地“感知”到,面前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,不是因为愤怒,而是因为恐惧。
谎言,被戳穿了。
“看来我说对了。”
秦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,“可你们有没有想过,他一个丞相,为什么要和徐福这种方士搅在一起?又为什么要把你们这对最锋利的刀,交给徐福来用?”
“他不是在用你们,他是在……扔掉你们。”
“用你们的命,去探徐福的底,也去探本侯的底。”
“你们是弃子。”
最后三个字,像三柄重锤,狠狠砸在赵氏兄妹的心上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复仇大业,他们不惜一切的牺牲,在对方口中,竟成了一场笑话。
赵姝的嘴唇开始发白,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
“你胡说!你这个秦国的走狗,你懂什么!”
她尖叫着,声音却带着哭腔。
“我不懂?”
秦夜笑了,“我懂你们体内的东西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,隔空点了点他们的心脏位置。
“蛊虫,对吗?”
“每天午时,是不是如万蚁噬心?如果拿不到徐福特制的解药,是不是连呼吸都像刀割?”
“你们所谓的忠诚,不过是拴在狗脖子上的链子。”
赵衍的头,终于垂了下去。
所有的骄傲和伪装,在这一刻被剥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赤-裸-裸的绝望。
他是个杀手,可他也是人。
是人,就怕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赵衍的声音沙哑干涩,像是破掉的风箱。
“所有事。”
秦夜淡淡道,“关于徐福,关于他的计划,关于……他背后的人。”
赵衍惨笑一声,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。
从他们如何被李斯的心腹找到,以复国为诱饵,将他们引荐给徐福。
又如何被徐福用非人的手段种下蛊毒,彻底沦为不能反抗的奴隶。
“徐福在东海,不只是一个方士……”
赵衍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,“他联络了很多……很多人。齐国的田氏,楚国的项氏……那些不甘心亡国的余孽,都派了人手给他。”
“他还和海上的势力有来往,那些人不是中原人,一个个都……”
他似乎在寻找一个词。
“倭人?”
秦夜替他说了出来。
赵衍点了点头:“对,就是倭人!那些人送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,有黑乎乎的石头,还有一种味道刺鼻的黄-色-粉末。”
“徐福管那些东西叫……‘地火雷’。”
地火雷!
秦夜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一直以为徐福是想靠着阴阳术和机关陷阱死守。
“他要用地火雷做什么?炸开山路,与我决战?”
“不……”
赵姝忽然开口,她的声音很小,像是蚊子叫,“我听那些倭人说过……地火雷,是用来……开山,震海的……”
“徐福想跑。”
秦夜瞬间明白了。
围山,只是第一步。
徐福真正的后手,是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,然后从海上逃走!
“除了那些六国余孽和倭人,还有谁?”
秦夜追问。
赵衍和赵姝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迷茫和畏惧。
“还有一个组织……”
赵衍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我们只听过名字,叫‘无面者’。”
“徐福对他们……非常恭敬,甚至可以说是害怕。”
“我们体内的蛊虫,最核心的炼制方法,好像就是那些‘无面者’提供的。”
无面者?
一个新的名字。
一个连徐福都要忌惮的存在。
秦夜感到,一张远比他想象中更庞大、更阴森的网,正在缓缓浮出水面。
他闭上眼。
【国运推演!】
刚刚补充的能量再次消耗。
脑海中的画面飞速流转。
围死的琅琊山,绝望的守军,内讧,厮杀……
紧接着,画面一转!
琅琊山靠海的一面,悬崖之下,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!
山石崩塌,烟尘冲天!
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,一艘不起眼的小船,如同鬼魅般从一个隐蔽的水湾中滑出,迅速消失在茫茫的海雾之中。
徐福,站在船头。
推演结束。
秦夜睁开眼,眸中一片寒霜。
好一个金蝉脱壳!
如果不是这对兄妹,自己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。
他站起身,不再看那对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兄妹。
“黑玄。”
“在。”
“带他们下去,找个干净的帐篷,请医官处理伤口。好吃好喝,别让他们死了。”
黑玄有些不解,但还是躬身领命。
“侯爷,这两人……”
“他们的命,现在是我的了。”
秦夜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告诉他们,想活命,想解蛊,就老实待着。”
他走出帐篷,抬头看向东方。
海风,已经带上了一丝咸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