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务实的做派

那一瞬间，郭兴荣的脑中飞快地划过几个名字，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闪过。

但此刻李昊霖已经落座，面无表情地翻着一份打印名单，似乎并未察觉他神情的变化，大厅里气氛一时间格外沉闷。

一排主考官端坐在长桌后方，面无表情地翻阅资料，郭兴荣便坐在最中间。

按原计划，沈清衡应是第一个被叫进来的。

可就在郭兴荣目光略过“沈清衡”三个字时，他忽然轻咳一声，转头朝秘书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
下一秒，麦克风里的声音重新响起。

“第一位考生——苏启辰。”

坐在候考区角落的一位年轻人听到名字，猛地一震，连忙起身。

他个子瘦削脸色微白，穿着略显陈旧的西装，肩膀微微发紧，一看就是寒门出身的朴素少年。

他快步走上前，带着几分局促的鞠了一躬，声音中还有些许紧张：“主考官好，各位老师好，我是苏启辰。”

郭兴荣随意的点了点头，眼神却透着明显的敷衍。

他翻了翻资料，漫不经心的抛出第一个问题：“你在简历上说，大学期间参加过三下乡，帮村里做扶贫档案整理。”

“那我问你，如果你现在去一个档案严重缺失、基础资料混乱的小镇，镇里又没人配合你，你怎么开展扶贫调查？”

这话一出，会场一片安静，所有人都在等着苏启辰的回答。

“我……我会先跟镇上的书记协调……再找村干部……尽量争取他们支持……”

苏启辰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，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。

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，郭兴荣便眉头一皱，声音顿时冷了几分。

“协调？你一个刚下去的新人，书记凭什么理你？村干部凭什么听你指挥？”

“协调失败了呢？你是等还是拖？老百姓的困难你仅仅是打算尽量争取？”

听到郭兴荣这番话，苏启辰的脸“刷”地一下白了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。

“行了，回去等通知吧。”

郭兴荣摆了摆手，没再多看他一眼，只是翻着自己手中的资料。

苏启辰脸上一红，低着头鞠了个躬，仓促地退了出去，像被抽走骨架的纸人。

一旁坐着的李昊霖轻轻皱了皱眉，眼中划过一抹讶色。

他当然看得出来，这个苏启辰虽然答得不够利落，但明显是个实干型的孩子。

履历朴实，动机真诚，难得的是没走形式、没套话。

可郭兴荣的严格……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。

想到这里，李昊霖眯了眯眼没说话，只翻开下一个人的资料。

与此同时，麦克风再次响起。

“第二位考生——沈清衡。”

只见沈清衡起身，脚步不疾不徐，走到主考席前时神情淡定，鞠躬的动作干净利落：“各位主考官好，我是沈清衡。”

郭兴荣不动声色，略带挑衅意味地看了他一眼，随即翻开资料，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。

“你写自己负责乡镇养老院建设三年，那我问你。”

“某地老龄化严重，年轻人常年在外，村里老人频繁因意外伤亡却得不到及时救助，镇财政又紧张，你打算怎么解决看得见问题，却拿不到资源的困局？”

这个问题一出，连一旁的李昊霖都略微抬了抬头。

这是典型的基层两难题，有痛点但没预算，想推动但没人配合。

按照郭兴荣如此犀利的提问……这下这小子怕是也要栽。

他吧咋把咂嘴，心中倒是有些好奇这位让自己老爹颇为推崇的年轻人会怎样回答。

只见沈清衡没有急着开口，他沉默了两秒，随即语气不卑不亢。

“我理解，资源短缺是很多基层项目的共性难题，尤其在人口净流出的边缘乡镇，财政鞭长莫及是客观现状。”

“但我也认为，资源的缺失，不是工作的终点。”

“以我负责的养老院项目为例，当初镇财政批不下钱，我们干脆不等、不靠，先从志愿+医护双机制试点做起。”

“先是发动本地退休老党员、原村医参与志愿服务，再联系驻村企业引入物资捐助，并以养老院为试点，对外发布了一对一关爱老人的公益计划。”

“一年内，我们从无到有，成功将服务网格铺到六个村点，老年人突发情况平均响应时间从原来的三小时，压缩到了四十分钟。”

“资源有限的时候，就要用青年基层干部的脚踏实地补上。”

“哪怕是小步慢跑，也比原地踏步强。”

随着沈清衡话音的落下，场内顿时一片安静。

主考席前的郭兴荣微微一怔，手里的笔停住了。

而李昊霖则已经微微坐直了身体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继而是明显的赞赏。

这不是背稿出来的套路回答，而是真正做过事的人，才能说出来的话。

是基层干将的气质，也是理想主义和实践主义兼备的稀有人才。

沈清衡礼貌地鞠了一躬，神情不卑不亢地转身离开，直到候考室的门再次被关上，才彻底归于平静。

就在这时，李昊霖缓缓起身，顺手理了理西装袖口，目光淡淡地从桌上的资料扫过，最后停在郭兴荣的脸上。

“我就先走了，后面你们继续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仿佛只是随便来走个过场一般。

见刚开始李昊霖就要走，郭兴荣立刻坐直了些，干笑着追问：“李部长，您不再看看后面几个了？”

“其实还有两个我们重点关注的年轻人……”

然而李昊霖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，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：“该看的我已经看完了。”

“我忙着呢，真抽不出这个时间。”

说罢他不等人再多言，已经大步朝门口走去，半分回头的意思都没有。

郭兴荣愣坐在原地，笑容僵在脸上，半晌没回过神来。

直到李昊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，他才慢慢坐回椅子上，面色逐渐难看了起来。

该看的？

抽不出时间？

方才不是还说手头不算忙来看看吗？

难不成，李部长专门跑着一趟只是为了……

想到这里，郭兴荣只觉得喉头一阵哽住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