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，才传来一个带着些无奈的年轻男声：“……爸，您又闹什么幺蛾子？”
“我闹什么？”
老李头没好气的冷哼一声，满脸的得意：“我这儿刚看中个苗子，你小子要是今天真过来暗访，搅了人家的局，我这老脸往哪搁？”
“你小子不是早说过，基层项目重点在人，制度、数据、流程那都是门面。”
“那小沈我可是观察很久了，眼里有活儿，心里有数儿。你来干啥？添乱吗？”
电话那头一时没接上话，过了半晌才干咳两声。
“不是，您一个退休干部，跑养老院里养老，还顺便干起识人录用的活儿了？”
“你少给我打哈哈。”
老李头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砸在棋盘上：“你这次必须听我的，今天这暗访取消了，你回头要看项目，明儿来，后天也行，今天不许来。”
“你就说一句，还听不听你爸的话？”
“听……”
那边的人无奈开口，语气却也带了几分敬服：“行，我不去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“哦对，过几日小沈去你们单位面试，你多给我瞧着点儿听见了吗。”
老李头说完便挂了电话，老年机啪地一合，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，口中喃喃道：“就你这点本事，也想看人真假？”
“你得跟你爹学的还多着呢。”
他重新理了理棋盘，把自己那一边的棋子摆得整整齐齐，抬眼看了看沈清衡离开的方向，目光中闪过一抹欣慰。
“你小子要是真能出去，我这一盘老骨头，也算没白蹲在这院子里……”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与此同时，电话那头的市领导坐在一辆低调的深灰色公务车里，窗外正是乡镇通往养老院的小路，路旁的野草在风中摇晃。
随着电话被挂断，车内安静了一瞬。
“……啧。”
年轻男人将手机放下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，一副头疼的模样。
他叫李昊霖，是现任临江市市委组织部副部长，主抓基层干部选拔与培养工作，正值仕途上升期。
这次本是随市领导班子一道下乡暗访基层项目，顺便考察几个重点推优的基层青年干部。
没想到前脚刚一动身，后脚就被家里那尊“老佛爷”拦了下来。
他父亲李文珣，曾任省纪委副书记、常委级别的老领导。
退休后虽功成身退，多年未曾再在圈子里出现，但余威犹在。
而且最要命的是……这位老爷子眼睛贼毒，选人识人素来不走常规路数。
凡是他看中的苗子，几乎个个后来都青云直上。
所以李昊霖不是不信老爷子的眼光，而是……实在怕他又插手“搞人事”。
更何况这个叫“沈清衡”的名字，他其实并不陌生。
从去年起，李文珣就三天两头在饭桌上“随口提起两句”。
“我们院儿那小沈啊，干活是真利索。”
“有次大雨，别人都跑了，他一人扛了五个老头儿。”
“你们市组织部别光看学历履历，得看谁能真扎根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他一开始还当这是老人闲聊，后来次数多了，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。
若不是李昊霖知道自家老爹的气节，只怕真的要以为这姓沈的小子是他的私生子了。
“领导？”
就在这时，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：“我们这边原定路线是绕道南苑村去颐心苑养老院，您看……”
“去什么去。”
李昊霖摆了摆手，整了整西装外套，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：“回市里。”
听到自家领导这话，秘书连忙点头应声：“是。”
车子缓缓调头，驶离了前往养老院的那条小路。
“不过……”
李昊霖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，忽然轻声开口，嘴角浮现一丝饶有意味的笑意：“过几日的面试，你记得给我把那个沈清衡的材料单独调一份来。”
“面试那天，我亲自上考场。”
“这小子让我爸都开口干预了，我倒要看看，是不是个真料。”
说到最后，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一旁的车座，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思索。
随着李昊霖话音的落下，秘书眼神微动，心中也暗暗将沈清衡这个名字记了下来：“明白，李部长。”
李昊霖靠在车椅上微微眯起眼睛，脑海中不由浮现父亲那张神情笃定的老脸。
“这小沈啊，不简单。”
不简单就对了。
不然的话，怎么配进真正的圈子？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面试的地点安排在市政大楼的会议厅，由市里组织部主导。
早上八点四十，一身深灰色西装的郭兴荣缓缓走进会场。
他是此次面试的主考官之一，现任市人社局副局长。
手中的权力虽不如组织部那般核心，却在基层选调的实操层面举足轻重。
郭兴荣年近五十身形发福，眼神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。
要知道，这次面试的他可没少操心。
毕竟这次有个名字，可是沈建川那边亲自叮嘱过的“重点对象”。
走进大厅，他看了眼时间，随手捏了捏腕上的表，朝身旁秘书低声问道：“人都到齐了？”
这秘书是他带过来的心腹，小跑着跟上来，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地回道：“您放心，都安排好了。”
“来的都是些普通背景，地方上报上来的苗子，基本没靠山没人脉。”
“待会儿走走过场，随口挑点小毛病刷下去，再丢一句回去等通知就行。”
“沈先生那边也特地嘱咐过，不希望出意外。”
听到这话，郭兴荣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满意。
“嗯，不留痕迹就行，做事要懂分寸。”
他正准备接着说点什么，却听到身后大门“咔哒”一声推开。
一道身穿西装的身影带着秘书走了进来，正是李昊霖。
见到来人，郭兴荣脸色微变，连忙起身迎了上去，语气恭敬中还带着几分惊愕：“李部长！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？”
“这……我们都没接到通知。”
李昊霖摆摆手，语气随意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听说今天是面试终轮，来了不少基层推优上来的年轻人。”
“我最近手头不算忙，正好来看看。”
“选人育人是组织部的责任，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的灌输。”
“尤其是在面试环境更是重中之重，光看材料可不够，还要多接接地气。”
而一旁的秘书早就低下头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郭兴荣额头冒出一层细汗，嘴角的笑容险些僵住，只得点头哈腰应道：“是是是，李部长说得对，今天……确实来了不少青年才俊。”
“正准备开始，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“我这就安排……”
他一句话没说完，便紧急避险给咽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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