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吴秀才,当真要葬回去?!”
凉州城内,一处豪华宅院中,一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在房内来回踱步,眉头紧锁。
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,只等将那些个产业全部迁去内城,站住脚跟之后,便能带着全家老小迁出凉州城,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,老父亲没能熬过这个冬天。
“周老爷,凡事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。”
“更何况,说句不好听的,周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那十几间铺子,怎么来的,您应当也是最清楚的。”
“只有葬在来处,这地底下的那些怨气,才不会跟过去啊……”
吴能站在屋中,淡淡开口。
周老爷脸色一变,顿住了脚步,死死盯着吴能,沉默了许久。
“罢了,反正都是要迁出去的,父亲生前也是时常怀念老家,回去过不少次,葬回去就葬回去吧,落叶总得归个根。”
沉吟片刻后,周老爷长叹出一口气。
与其就葬在凉州城里,等着狄人破城踩过老爷子的坟头,打扰清净,还不如就按照吴能所说,葬回去。
反正老家也就在城南百里的乡镇上面,离得不算太远。
“只不过,最近城外可不太安宁。”
周老爷有所顾忌地说道:“最近,就连归宁堂都只接城内的丧葬活计了。”
“这个周老爷不必担心,凉州城内又不止归宁堂一家凶肆,前些日子的永安堂,不是还帮府衙做了一场大活儿么?”
眼见周老爷上钩,吴能呵呵一笑。
周老爷一愣:“永安堂,前几日倒确实听说过,当着城外数万难民的面直接抬尸,光是这份胆量,便是少有的了。”
“在下不才,可以帮老爷引荐一二。”
“银子方面,也会优惠不少,至少不会比归宁堂要得多。”
吴能躬身作揖。
“银子倒不是问题,不过,总得选块地。”
周老爷摆摆手,老家原本的地早就在周老爷子刚来凉州城做买卖时给卖了。
“这倒是不要紧的,在下略懂一些风水术,定能帮老爷寻一个荫蔽子孙,福泽后代的好地,只是这下葬时间,得尽快了。”
吴能表示这都不是问题。
“要多快?”
“三日之内,过了,就不是好时辰了。”
……
“望哥儿,我回来了!”
典虎拉着棺材进了庄子,翻身下了马。
陈望正与成功融入庄子的村人们一同修缮打牢木墙。
昨晚比较幸运,一晚上相安无事。
“对了,望哥儿,我待会还得回凉州城一趟,骗子书生拉了个大单子,今晚便得到义庄来停棺。”
典虎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起来,很快便看见了薛通与几个汉子一同抱着木头走来,身后还跟着昨日的那两个孩童。
“喂,小娃娃,这俩孩子是你弟弟?”
典虎叫住薛通。
“外甥。”
薛通淡淡瞥了一眼典虎,没好气道。
典虎自觉没趣,便又翻身上马:“望哥儿,那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,记得带上几把朴刀,让随行的棍徒们也将哨棍尖儿上贴些石皮。”
陈望微微颔首。
没想到吴能这么快便忽悠到了大户。
除开府衙的那次不算,这好歹也算是永安堂第一次接的大单子。
不仅要准备好,还得准备漂亮了。
入夜。
典虎腰间别着朴刀,马车上拉着一顶大棺材,身后领着十余个棍徒,风尘仆仆进了庄子。
整个庄子此时也挂满了白布,尽显萧肃之气。
陈望还亲自披了麻衣,站在庄外等候多时,将一行人迎进了庄子。
吴能领着周老爷下了马车。
周老爷观察一番庄子环境后,眉头紧锁起来,不过见着陈望后,还是笑脸迎了上去。
“看来这位便是陈堂主了,年纪轻轻便经营了这么大一个凶肆,当真是年轻有为啊!”
周老爷呵呵一笑,陈望扯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,躬身作了一揖:“哪里,相较起周老爷在城内做的买卖,我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罢了,日后也得仰仗老爷多提携一二,介绍些大主顾嘛。”
“自然。”
周老爷微微颔首,对于陈望后面一句话也并无过多忌讳。
生老病死,人之常情嘛。
就连皇家都会死人,更遑论他们这些人了。
“不过陈堂主,有些话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二。”
周老爷再次环顾一圈四周后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:“你这庄子所处的位置,不是很安全呐,若是有条件的话,还是应当速速迁去内城。”
“听说归宁堂如今已经在内城站稳了脚跟。”
“多谢周老爷提醒,这个晚辈自然记在心底了,挣够了银子,便会着手的。”
“对了,外边天凉,咱还是先进屋子吧。”
典虎与几个棍徒一同将棺材抬进了大堂。
“按照习俗,原本是要在家中停棺几日的。”
周老爷望着棺材,突然有点怅然。
陈望一个眼神示意,褚荣不知从哪拿出了十多件麻衣以及白布幡子,分发给一众棍徒。
很快,棍徒们便披上麻衣,扛着白布幡子,跪伏在棺材前嚎啕大哭起来。
一套操作行云流水,压根就不像第一次干这种哭丧的活计似的。
甚至就连陈望也暗自惊叹,莫不是这些棍徒们偷偷练过,这哭的,比当初埋自己时还要卖力!
倒是将周老爷给吓了一大跳,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,看向吴能,双手叉着圆腰,哈哈大笑起来:“吴秀才,这永安堂当真是个好凶肆!”
“该赏!”
周老爷大手一挥,十分阔绰地丢下五两银子,那些跪伏在棺材前大哭的棍徒们只是淡淡瞥了一眼,哭得更加卖力了。
“天色已晚,要不周老爷今晚留宿在这义庄内?”
一切整理完毕,吴能眯着眸子看向周老爷。
周老爷看向门外,依旧打了个寒颤:“依照我看,还是算了吧。”
这地方,晚上可不安全!
他宁愿走着夜路回城里。
反正这庄子离着官道只有不到十里路程,上了官道,夜里还有巡道的官兵,总比待在庄子里安全得多。
“老爷不怕折腾?”
“不怕。”
周老爷摇了摇头。
“那好,虎哥儿,褚荣,你们二人一人一匹马,护着周老爷回城内。”
陈望淡淡一笑,招呼典虎与褚荣护着周老爷上了马。
五十里路程,一路快马回到凉州城内还是很快的。
只不过恐怕这个周老爷还不知道,这官道上巡道的官兵,老早就不在夜里巡了。
等到周老爷离开,陈望与吴能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。
“你是怎么哄着这位周老爷的?”
“做了亏心事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