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咚……”
伙房中,正在忙碌的江芷宁听见了墙角的动静。
将墙角半人高的酒坛子搬开,差点没吓一跳。
江芷宁瞪大眼睛,与下方的黄髫小儿对视,还没反应过来,后者便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。
门外守着的褚荣听见动静,一把将门踹开,冲了进来:“怎么了嫂子?!”
……
“喂,小孩,你们没事躲在这地下面干甚?”
典虎双手叉腰,一双虎目圆睁,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两个孩子以及一个大约十五六岁,刚褪去稚气的少年。
“望哥儿,我看这几个小孩不是流民,便是山匪了。”
“还极有可能是山匪的探子,我听说一些山匪便是喜欢让些孩子出去,打消他人的戒备心。”
褚荣在一旁开口说道。
“哇!!!”
两个孩子放声大哭,那名少年连忙安慰起来,随后冷冷瞥了褚荣一眼:“我们不是流民,更不是山匪!”
“别吓着孩子了……”
小婢妻江芷宁拿来几个刚蒸好的馒头,递到小孩手中,才止住了哭声。
“我看他们应该只是饿极了。”
江芷宁一脸心疼。
“典虎,你下去看看,除了这几个,下面还有多少人?”
陈望看了一眼酒坛子下面的地道,淡淡开口。
“你们不能下去!”
见典虎就要下地道,少年连忙上前扑住大腿,死活不让典虎下去。
“小家伙还挺有劲嗷。”
典虎丝毫不惯着少年,一把将其提起来,甩到一旁,跳入了地道里边。
不大一会儿,便见典虎跳了上来。
“望哥儿,沿着地道下面一直走,是个大酒窖子,好家伙,里边起码足足有二三十来人!”
“二三十来人?”
陈望眉头一皱,这庄子本就是个酒坊,下边有大酒窖也不足为奇,只不过没想到,藏了这么多人。
典虎点了点头:“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,他们不肯出来,俺也不好硬拽着。”
说着,典虎便领着陈望等人来到一处屋子。
“照着地窖的方向,他们大概就在这间屋子下边。”
陈望踩了踩前方的木板子,是空的。
典虎与褚荣一同将木板子给掀开,下面果然是个大酒窖,还有不少人惊慌失措地朝上方看来,更有好几个孩子吓得大哭起来。
“呵,望哥儿,这庄子先前的大户还真是大方,剩了好几坛酒,还有好几袋谷子没有带走!”
褚荣下去查看一番后,欣喜说道。
二十余个老弱妇孺松散地站在外边,怯生生地看着陈望几人。
主要是陈望身旁的典虎长得实在过于吓人,怎么看都像是一言不合直接生吃人肉的主。
这群人中,剩下的十来个汉子自觉站在最前面,将后方的妇女小孩保护起来。
先前的那名少年也毫不畏惧,直挺挺地站着,与典虎大眼瞪小眼。
“喂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典虎觉得有趣,突然开口问道。
要知道,他的长相在凉州城内,可是能夜止小儿哭声的。
眼前的少年竟没有被他给吓住。
“薛通!”
少年冷哼一声。
“你们可知,这庄子是望哥儿的。”
典虎指了指一旁的陈望。
“哼,我只知道这原本是个废弃了的酒坊庄子,你说这庄子是你们的,地契呢?”
薛通撇过头去。
“呵,小娃娃,见识不少啊,还知道地契这玩意。”
典虎一愣,随即看向江芷宁:“嫂子,望哥儿地契在哪,拿给这小子,让他开开眼!”
江芷宁犹豫地看向陈望,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后,便跑去拿了地契。
典虎拿着地契在薛通面前晃了晃,一脸得意:“见着了吧,官府的红头印章可都在上面盖着的,可是有公证的!”
“怎么样,既然庄子主人都来了,你们还不快走?”
见着地契,空地上的人群骚动起来,可依旧不肯离开。
典虎微微皱了皱眉头:“你们说你们既不是山匪,也不是流民,总得有家吧,为何不住自己的屋子,跑来这里霸占他人的庄子?”
薛通涨红着脸,好半天说不出话来,还是人群后一位老妇颤颤巍巍走到陈望身前,苦苦哀求。
“东家,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去了,求您发发善心,让我们暂住一会儿吧!”
“没有住的,和流民又有什么区别?”
褚荣撇了撇嘴。
“我们不是流民,我们就住在十里外的村子里!”
薛通对着褚荣龇牙咧嘴。
“若不是那些流民冲破了村子,我们也不至于躲到这里来!”
“流民来了,赶走不就是了。”
典虎有点不解。
“说得倒是轻巧,前段时间北方战事吃紧,官府来村里抓了不少男人充军,剩下的,也跑到山上做起了山匪,村里上下也就我们几条汉子了,怎么挡得住那些发了疯的流民!”
薛通咬牙说道。
陈望微微皱了皱眉,几月前,狄人兵临北居关下,凉州城里也抓了不少人,说是充军,其实就是拿人当肉墙,堵在前面给狄人杀的。
当时,他带着典虎和一众棍徒还跑到山上躲了好长一段时间呢。
“那些流民是怎么来的?”
陈望忽然问道。
虽说这几年北方遭了大旱,许多村子颗粒无收,但这地方四通八达,连着不少道路,周边亦有不少大乡镇,就算收成不行,也能靠路吃路,通过乡镇的联系干点活计,不至于饿死,那些镇子上总归是有粮食的,不至于会滋生这么多的流民。
“这位东家有所不知,原本也没这么多流民的,就算粮食收成不好,总能打些渔猎,再不济可以去镇上换粮。”
人群中,缓缓走来一名老者。
“只不过原本就遭了灾,米价飞涨,前不久北居关战事又吃紧,搞得人心惶惶,那些大镇上的粮商发现了商机,便坐地起价。”
“我们这些村人虽说买不起粮食,但也能上山打点野味,谁料这段时日,山上的那些匪寇比以往要活跃不少,上了山的不是被迫落了草,便是被随意抛尸。”
“吃不起粮,打不了猎,久而久之,流民便愈发多了。”
“这段时日,那些乡镇上还派驻了不少官兵,将流民封锁在外。”
“流民们饿极了,不敢进乡镇,便到其他村子里去抢,我们若是想要进乡镇,没有银子,也会被官兵们当成流民,那些天杀的巡兵们可是会杀流民用来凑山匪的人头拿去邀功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