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非你们还要强抢不成?!”
那几名难民号啕一嗓子,引来周遭无数难民将陈望等人团团围住。
吴能微微皱了皱眉头:“这些尸体若不及时处理掉,等发了臭,必定会遭疫的,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。”
“天大的笑话!”
一名难民瞥了眼吴能身上的破旧文士衫,忽地大笑起来:“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,总是以上位者的姿态,叫嚣着教化天下,打着为天下好,为百姓好的名义,背地里,却又是一群吃人喝血的蛀虫,城里的老爷们是这样,你也是这样,这天下,就是毁在你们这群书生手上!”
“老爷们不放粮,又不让咱入城,咱们待在这城外苟延残喘,不是饿死,便是要被南下的狄人活活砍死,反正都是一个死字,老子还怕遭什么疫!”
“能活一日便是一日,遭疫了又如何,病死了老子也要跳进河里,让整个凉州城内人心惶惶!”
“这些尸体你们都休想带走!”
那名出头的难民歇斯底里,一时间,竟真的将周遭一群人鼓动起来,不断朝着陈望等人靠近。
更有甚者,还扬言要将陈望一行人做一家老小几日的口粮。
“东家,这下糟了!”
吴能直呼不妙,饶是他,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。
这些失去了理智的难民已经与牲口无异,活生生的行尸走肉!
“虎哥儿,拔刀,将刚才教唆那人直接砍了。”
陈望面无表情,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。
典虎闻言,一双虎目瞬间泛起红光,整个人兴奋起来,还没等陈望说完,便一个健步扑了上去。
刀光闪过,鲜血横飞。
陈望全程睁着眼睛,目不斜视,当人头“咕噜咕噜”滚到脚下时,身子才猛地一颤,一身冷汗浸湿后背。
这是他穿越这乱世而来,第一次见如此血腥的一幕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陈望强压着恶心,硬生生将秽物从嗓子眼里逼了回去。
这些日后终究是要面对的,这本就是个吃人的世道,自己得提前适应。
再看一旁的吴能,早已控制不住,再次当场呕了出来。
典虎这一刀,有了杀鸡儆猴的奇效,原本躁动的难民纷纷停了下来,投来的目光由不善变为了忌惮。
“他们手里有刀!”
“还愣着干什么,牵马来,搬尸!”
陈望一声令下,当着一众难民的面,将尸体拉到马车上。
这种专门用来运载货物的马车每辆只能运十具左右的尸体,他们八辆马车,最多也只能拉七八十具。
三百来副,起码得四五个来回。
陈望翻身上了马车,典虎与褚荣等一众棍徒骑在马上,挥舞着手中的朴刀以及哨棍开路。
临走前,吴能特意朝难民群作了一揖:“诸位,这里面或许都有你们的家人,若还尚有一丝人性的话,便让他们尘归尘,土归土吧。”
难民们面面相觑,陈望的马车队早已扬着尘土朝着南边奔去。
城墙之上,一名披着鹤毛大氅的青年立在墙头之上,死死盯着下方。
“少东家,这下面的难民终究都只是些乌合之众罢了,永安堂能靠几把刀威慑住,不足为奇。”
身旁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抚了抚嘴角两撮胡须,呵呵一笑。
这些难民若是有血性,还能让他们控制到现在?
“张主簿,若是这陈堂主连这些难民都应付不了,那这凶肆便是开不下去的,我现在便会直接下了城。”
青年淡淡开口。
这单子府衙的生意,是他们归宁堂主动放给永安堂的。
毕竟出了凉州城南外五十里,脱离了官道,想要去乱葬岗,便只有两条小路可走。
前几年遭了大旱,北方收成本就不好,一条小路周遭的乡镇本就相对落后封闭,没了粮食来源,早就积起了不少饿昏了头的流民游荡在乡野之间,另外一条小路,则有山匪当道。
怎么说,这单子买卖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。
“只不过,这处理难民尸体终究是知府大人和上面几个老爷的意思,若是永安堂真被流民或是山匪给弄死了,这任务不达标,会不会……”
张主簿忽地有点担忧道。
“从刚才的表现来看,这陈堂主是个有胆的人,为了节省路程,定不会走流民那条小路,去另一条的话,山匪们也都是群精明人,总得踩点,设伏什么的,将一切给打探清楚了,才会下手,足够永安堂来回几趟了,到那时,这些难民尸体也运了个七七八八。”
青年摇了摇头,淡淡扯出一抹笑容:“等到那时再被山匪给屠了,不正好也合了你我的意。”
“府衙还不用给地了呢!”
“更何况,凉州城又不止他们一家凶肆,一切都还有归宁堂兜底呢。”
“少东家所言极是!”
张主簿眉头顿时舒展开来,便见青年下了城墙。
“主簿大人,今晚府中又送来几个不错的美人。”
“少东家不担心……”
“几个街头棍徒,破落户出身,能成什么气候?”
……
陈望等人停马立在官道上,面前有两道岔路口。
“东家,便走那边吧。”
吴能掏出一张地图,指了指稍靠右侧的一条小道。
昨夜他与陈望商量了许久,最终还是决定走有山匪的那条。
两条路皆很危险,不过稍右边这条,能缩短不少距离。
稍稍注意一点,运气好的话,没被山匪发现,便也就过去了。
走流民那条,要花费的时间可就是好几倍了。
总归是个“赌”字。
一行人驾着马车,朝着小道行去,好在一路上,并没有遇到所谓的山匪。
十分顺利地便到了乱葬岗。
又是几个来回不停奔波,这几次,城外难民的反应倒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了,只不过每次,一双双眼睛始终发着绿光看着陈望一行人的马儿。
“望哥儿,最后一批了,连着好几日,送完这一批,等回城之后,俺定要吃上个三斤大肉!”
山林小路上,典虎驾着马车,摸了摸干瘪的肚皮。
这几日奔波下来,觉也没睡,饭也没吃,简直折腾死人了。
“三斤大肉,虎哥儿也不怕将望哥儿给吃穷……”
后方的褚荣小声嘀咕,还是被典虎给听见了。
“褚胖子,你说啥呢!”
典虎虎目圆睁,若不是还驾着马,非得下去将褚荣脑袋敲下来不成。
“我什么也没说!”
褚荣缩了缩脑袋。
几人哈哈大笑,浑然没有发觉周遭林子里传来的动静。
“二当家的,俺都打探清楚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