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陈郎,那人说他很会看相……”
江芷宁嗫嚅道。
“哦,有多准?”
陈望挑眉。
“他能算出我嫁人了。”
“因为你盘发了啊。”
陈望无奈扶额,大武女子盘发便能算作嫁为人妻,别说所谓的“看相”了,大街上,他都能看出来哪家女子还未出阁,哪家女子已为人妇了。
闻言,江芷宁小嘴微张,先前太过紧张,倒还真将这种常识给忘了。
在陈望怀中温存了许久,又是在大街上,江芷宁自觉有些不妥,赶忙起身,在身上摸索些什么。
很快,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钱袋送到陈望面前。
“这些是今日卖草鞋挣的,虎哥儿昨日说想吃肉。”
“行,待会便买些肉回家,米面也得备着。”
陈望点了点头,又将钱袋推送回去:“这些你先存着,今日我也算挣了点。”
小婢妻给钱,终究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。
可陈望却是极为不想做这个“小白脸”的。
不大一会儿,典虎便拖着鼻青脸肿的中年道人走了出来。
准确的说,应当是中年道人死死抱着典虎的大腿不松手,嘴里还不断嘟囔着要给伤费,不然就去报官。
“这么快?”
陈望有点惊讶。
“望哥儿,这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,好像甩不掉了。”
典虎苦着脸,又朝下方狠狠踢了几脚,对方依旧不肯松手。
“都这样了还想着银子?”
陈望蹲下身来。
“只要三两银子便成,给了我便走,否则就报官,我是个秀才,好歹也有些功名傍身,而你们是棍徒,到了官府,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!”
那名中年道人狠狠说道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陈望微微皱眉,大武王朝文道昌盛,秀才并不算罕见,也只是最低级的功名,仅有免除徭役,见官不跪的特权,地位实在算不得很高。
不过,最低级的功名也好歹是个功名,到了官府,的确会不好处理,尤其是他们这种棍徒都是有前科在身的。
“吴能!”
中年道人冷哼一声。
“照你的意思,只要给你三两银子,把你打残了也成?”
陈望一脸玩味。
“也成!”
吴能毫不犹豫,咬牙开口。
“据我所知,读书人可并不缺钱,你还是个秀才。”
陈望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。
“秀才又怎会放下身段,用风水相师的伎俩行骗。”
在大武朝,读书人学风水,可是“旁门左道”。
“我没有骗人,在下的确是自学过一些风水相术。”
吴能“狡辩”道。
“那便请先生帮我看看相,看好了,看准了,便给你那三两银子。”
陈望从钱袋中取出三块银子,放在手上掂了掂。
“你?”
吴能不屑一顾:“可惜,生了一副好皮囊,却是个下贱命,现在是棍徒,以后到头了,也顶多是个贼人……”
吴能说着,缓缓抬起头,突然眼神一滞,恍惚了片刻,不说话了。
“哇呀呀,你个江湖骗子,竟然还敢如此羞辱望哥儿,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!”
典虎闻言,拎起手中的双花大红棍就要朝着吴能脑袋砸下去,被陈望伸手拦住。
陈望盯着吴能看了许久,才扯出一抹笑容,将三两银子扔下:“他说得不错,我这辈子,便是个贼。”
吴能捡起地上的三两碎银,怔怔看着陈望等人走远,随后一咬牙,似乎是做准了某些决定,站起身来,缓缓跟了上去。
陈望带着江芷宁以及典虎买了粮油大被,还有两斤猪肉。
这些自然都是由力大如牛的虎哥儿提着。
“望哥儿,那厮还跟在后头。”
典虎小声开口:“要不要俺过去……”
“就由他跟着吧。”
陈望摇了摇头。
吴能跟着陈望一路走,回到了城西的破落院子中。
就这样一直站在院门口。
暮色将至,炊烟升起。
小婢妻江芷宁端来一碗带着肉丝的芋羹糊糊。
吴能囫囵几口咽下,随后擦了擦嘴角:“我并非有意行骗,只是家中老娘病重,需要这三两银子抓药救命。”
江芷宁一脸局促地挪了挪脚,抓着手指:“陈郎说天冷,叫你进屋。”
吴能点点头,跟着江芷宁进了屋。
“十四岁时,我便考中了秀才,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读书人。”
“私塾先生曾说过,我这辈子,怎么说也得是个老爷。”
“可恨这王朝的科举制度,早已形同虚设,所谓的文道昌盛,也不只不过是上位者的自我吹捧,自欺欺人,这王朝上上下下,早已烂到了骨子里!”
“乡试屡次落第,皆只是因为没有送银子,当年的我还一个劲地认为只要有才学傍身,总会有机会的,这一考,便是十余个春秋,家里被拖垮了,老爹也死了,才知道,这世道,读书是多么地可笑。”
吴能一阵狼吞虎咽,愤愤不平。
“你和我说这些作甚?”
陈望食指轻叩木桌,又推了一碗芋羹糊糊过去。
吴能一愣,随后脸色涨红:“我的意思是,我能力不差的。”
“我打算开凶肆,总比一直做棍徒的好。”
陈望缓缓开口,一双眸子盯着吴能的眼睛。
在大武,这种和死人接触的行当被称为“下九流”,最为被这些读书人瞧不起。
尤其是,吴能多少也是个“秀才”。
“这不正好,我也是个风水相师。”
吴能咧嘴一笑,丝毫没有芥蒂。
他都干这一行了,心里早就没了读书人的长衫。
所谓读书人的傲骨,也早已在老父离世,老娘病重的那日,如同洒落下来的三两银子一般,碎了一地。
“既然如此,每月三两,银子少不了你的。”
“不过,你先得帮我找个合适的铺子。”
陈望微微点头,他正好缺个会“看”风水的相师,尤其是吴能头上还顶着功名,在这个极为尊崇读书人的社会,可是大有用处。
“三两银子!”
吴能惊呼一声,三两银子一月,整个凉州城,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等高薪的差事!
“这个不难,明日我便能给你消息。”
吴能斩钉截铁,随后喉头滚动,盯着剩下的带有肉丝的芋羹糊糊。
这年头,普通人想吃一口肉,可是极难的。
“随便吃,不够还有。”
陈望笑道。
吴能摇了摇头:“东家,我能带些回去给家中老娘尝尝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