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比记忆中更黑。
手电筒的光束像一把刀,劈开浓雾。
树影扭曲,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枯手。
我一步步往上走,脚底踩着湿滑的苔藓,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皮肤上。
三天前我们来时,阳光正好。
现在整座山像被抽走了生气。
我走到那片岩壁前,骨灰坛少了三个。
原本整齐的排列,出现了空缺。
我蹲下身,指尖触碰其中一个缺口的底部,有新鲜的抓痕,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过。
“你来了!”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我猛地转身,手电光扫过去。
是肖恩。
他站在五米外,穿着冲锋衣,脸色惨白,手里拎着一只黑色背包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我奇怪道。
“等你很久了。”他笑了笑,眼神却冷得像冰:“知道你会过来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?”
他没有回答,反而从背包里拿出一台老式录音机,按下播放键。
沙沙的电流声后,传出一段模糊的对话:
“第七个替身......失败了......她魂不全,撑不过七天......必须换人。”
“林阳......他回来了......正好......他是守门人的血脉......他能打开封印。”
录音戛然而止。
我盯着他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五年前,你‘死’了以后,山庙里的对话。”
肖恩盯着我:“你以为你逃过了那次山难?不,你根本没逃。”
“你死了,是你爸用替命术把你换回来的。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:“胡说八道!我明明......”
“你明明记得那天的事?”
肖恩冷笑:“那你告诉我,你最后一次见张婉清,是在哪里?”
我愣住,记忆像被撕开一道口子。
那天,我和张婉清约在山脚碰头,她说要拍一组“山灵祭祀”主题的照片。
我迟到了十分钟,等我到时,她已经不见了。
我找遍整座山,只在岩壁下发现她的相机。
里面最后一张照片,是我站在骨灰坛前。
背对着镜头,手里拿着一只打开的骨灰坛,里面是我的骨灰。
“你才是第一个替身!”肖恩说:“你爸为了救你,献祭了张婉清,她的魂被锁在这座山里,成了守门人的仆从。而你,被还阳了,但你的命,早就该断了。”
我喉咙发紧:“那韩娜呢?”
“她是你选的。”肖恩逼近一步:“你带她来这儿,拍下那些坛子,等于在点名。”
“山神选中了她,因为她阳气弱,魂不稳,最适合做‘新娘’。”
“放屁!”我怒吼道:“我怎么可能害她!”
“你当然不会故意。”他忽然笑了:“你心里,是不是一直觉得,张婉清的死,和你有关?你内疚,所以潜意识里,想找个人替你赎罪?”
我僵在原地,因为他说得对,从那天起,我就再也没碰过相机。
害怕再拍到不该拍的东西。
“韩娜还有三天。”
肖恩收起录音机:“如果你想救她,就得完成仪式,找到真正的守门人,打开山庙地宫,把她的名字刻进替身簿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她就能活下来。”他顿了顿:“但你得进去。”
“进去?进哪?”
“地宫。”
他指向岩壁最深处:“那里埋着真正的骨灰坛,装着历代‘新娘’的......”
“你要亲手打开其中一个,把韩娜的生辰八字放进去,代价是,你留下来。”
“留下?”
“永远。”他低声说:“成为新的守门人。”
我盯着他:“你为什么帮我?”
他沉默几秒,撩起袖子。
手臂上,是一道狰狞的疤痕,从手腕延伸到肘部。
“因为我试过。”他声音沙哑:“五年前,我也想救一个人。”
“我打开地宫,把她的名字刻进去,可出来时,我发现她已经忘了我。”
“她的记忆被山神抹掉,甚至不记得自己生过一场大病。”
“所以......”
“所以我留在这里,成了山神的引路人。”
“顺便告诉你一声,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,都是我带进来的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。
“你不是来帮我,你是来‘收割’我的。”
他并未否认。
远处,传来钟声。
咚——
咚——
像是从地底传来。
岩壁上的骨灰坛,开始轻微震动。
其中一个,封泥裂开,灰烬簌簌落下。
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,轻轻在我耳边说:“林阳......你终于回来了!”
我猛地回头,发现什么都没有。
可手电筒的光,照到了岩壁角落的一块石碑。
上面刻着几行小字:
守门人之位,血脉承继。
若后人违誓,山神怒,新娘轮换,七日一替,直至债清。
我盯着那行字,忽然想起什么。
五年前,我爸临终前,紧紧抓着我的手,说了一句话:
“别回那座山,别让他们找到你。”
原来他不是怕我死,而是怕我被找回。
我转身就跑,可刚迈出一步,脚下地面忽然塌陷。
一块石板翻转,露出漆黑的洞口。
我跌了进去。
下坠中,我看见岩壁上浮现出无数人脸。
全是女人,闭着眼,嘴唇发紫,像是在沉睡。
她们的额头上,都刻着同一个字:
“替!”
我重重摔在地上,骨头几乎散架。
抬头,是一座地下石室。
正中央,摆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。
棺盖上,刻着一行字:
“第七任新娘,韩娜,待入殓。”
我浑身发冷,这时头顶传来脚步声。
肖恩站在洞口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:“对不起,这是规矩。”
他抬脚,准备把石板推回原位。
我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,砸向石室角落的油灯。
火光瞬间蔓延。
干枯的经幡燃烧起来,火焰顺着墙壁上的符纸爬升。
整座地宫,开始剧烈震动。
肖恩惊恐地后退:“你疯了,这是封印之火,一旦点燃,山神会苏醒。”
我爬起来,冷笑:“那你猜,是山神先醒来,还是韩娜先死?”
他脸色大变。
就在这时,青铜棺动了,棺盖缓缓移开一条缝。
一只苍白的手,从里面伸了出来。
指甲漆黑,指尖滴着黑血。
那只手,和韩娜的一模一样。
而石室深处,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:
“林阳......你终于......来接我了......”
我盯着那只手,忽然笑了:“不,我是来杀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