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府，书房。
赵子明面前摊着一张拒北城的简易地图。
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。
“北狄人是狼，在城外盯着，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我们的脖子。”
“但城里的这些蛀虫，是癌。”
“狼来了还能打，癌长在骨头里，不挖出来，整座城都得跟着烂死。”
“将军，王铁回来了。”李虎在门口低声通报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王铁快步走进，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破旧的平民衣服，脸上还抹了点灰。
“将军，我转了一圈。”
他压低了声音，眼神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。
“城里死气沉沉的，但有几个地方不一样。”
“说。”
“城东有几座大宅子，守卫森严，跟土财主似的，我打听了，一个是副将魏翔的，一个是军需官孙德胜的，还有几个都是城里的头头。”
“孙德胜？”赵子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，“是魏翔的人？”
“他老婆是魏翔的小姨子。”王铁答得干脆。
赵子明懂了。
一家人，整整齐齐。
他站起身，换上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。
“走，我们亲自去看看。”
“将军太危险了！”李虎急道。
“最危险的地方，才藏着真相。”赵子明将一把匕首塞进靴子里，“你们在外面接应，我一个人进去。”
……
拒北城的街道。
赵子明把自己混在人群里。
忽然，前面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。
赵子明抬起头。
不远处，是一座朱红色大门的高门大院，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。
正是王铁提到的，军需官孙德胜的府邸。
府邸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两个家丁打扮的人，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出来，脸上满是嫌弃。
他们走到墙角，合力将木桶一歪。
“哗啦——”
一大堆混着米饭、肉块、菜叶的馊东西，倒在了地上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。
下一秒。
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百姓，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绿光。
他们疯了一样，朝着那堆泔水扑了过去。
年老的被挤开，年幼的被推倒。
一个男人抢到一块已经发黑的肉，甚至来不及擦掉上面的泥，就直接塞进了嘴里，狼吞虎咽，生怕被别人抢走。
那两个家丁看着这一幕，非但没有同情，反而指指点点地笑着。
“看这些贱骨头，跟狗抢食似的。”
“就是，爷赏他们一口吃的，是他们的福气。”
赵子明就站在不远处，静静地看着。
他的拳头在袖子里一点一点地攥紧。
他的士兵在城外浴血搏杀，饿着肚子。
这座城的百姓，在吃猪狗都不碰的泔水。
而这座城里的军需官，每顿的饭菜粮食却都吃不完，直接倒掉。
他甚至在那堆馊饭里，看到了大块的，没有啃干净的羊腿骨。
那是只有军官才能吃到的军粮。
赵子明笑了。
笑得冰冷，笑得杀气腾腾。
他明白了。
彻底明白了。
他不用去找什么粮仓了。
他也不用去求爷爷告奶奶，等那永远也到不了的援军和粮草了。
拒北城最大的粮仓，不就在眼前吗？
他转过身，逆着人群，朝将军府走去。
王铁和李虎在街角看到了他，连忙跟了上来。
他们看到将军的脸色，心头都是一跳。
“将军？”
赵子明没有停步，只是从牙缝里，挤出了两个字。
“回去。”
“点兵。”
将军府。
赵子明坐在一张椅子上，面前放着一块磨刀石。
他手里拿着那把在路上斩将夺旗的长刀，正一下，一下，缓慢而有节奏地打磨着。
“去，把魏副将请来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是。”李虎领命而去。
没过多久，魏翔就到了。
他来得很快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。
“将军，您找我？可是有什么吩咐？”
他一进门，就看到了赵子明手中的刀，眼神微微一缩，但脸上的笑容不变。
赵子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，甚至没有抬头看他。
“魏副将在这拒北城，你的人脉应该很广吧。”
“将军说笑了，末将在这城里待得久，跟各家都还算熟悉。”魏翔谦虚地回答，但语气里藏不住得意。
“很好。”
赵子明终于停下了磨刀的动作。
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魏翔。
“今晚，我要在府里办一场宴会。”
“宴会？”
魏翔愣住了，他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全城都快断粮了，这位新来的将军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，反倒要办宴会？
他随即反应过来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轻蔑。
“将军，这恐怕不太合适吧，城中粮草吃紧，办宴会太过铺张，怕是会引得将士们不满啊。”
他摆出一副为赵子明着想的忠臣模样。
赵子明笑了。
“所以才要请他们来。”
他站起身，用一块白布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身。
“你去把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，那些大户、商贾、士绅，都给我请来，就说我这个新任将军，想和大家亲近亲近，共商守城大计。”
魏翔心里瞬间乐开了花。
他懂了。
这小子是没办法了，想打那些大户的主意，想让他们出钱出粮。
真是个天真的京城少爷。
他以为他是谁？
这些在拒北城盘根错节的地头蛇，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？
魏翔的心里在嗤笑，嘴上却答应得十分恭敬。
“将军英明，团结众人，才能共渡难关，只是这宴会的名字该叫什么？”
赵子明看着魏翔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“就叫鸿门宴。”
“鸿门宴？”魏翔念叨了一句，觉得这名字有点古怪，但又说不上来。
他一介武夫，哪里知道这些典故。
“好名字，听着就大气，将军放心，末将一定把人给您请到，一个都不会少！”
他巴不得看赵子明今晚怎么丢人现眼。
“酒菜方面，需要末将去准备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
赵子明摆了摆手，重新坐下。
“我的人，会准备好一切。”
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，轻轻吹了口气。
“你只管把客带来就行。”
“记住是所有，一个都不能漏。”
魏翔心中冷笑，嘴上响亮地应道：“是，末将遵命！”
说完，他便兴冲冲地转身离去，准备去看一场好戏。
看着他消失的背影，一直站在旁边的李虎才走上前来，脸上带着不解。
“将军，您这是……”
赵子明放下茶杯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
“今晚的宴会，不用备酒。”
“备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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