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子明将那块丝绸小心地折好，贴身收起。
他转过身。
那张年轻的脸上，再无一丝波澜。
只有决断。
“王铁，李虎！”
“末将在！”
两人大步上前。
“传我命令全军拔营，半个时辰内完成集结。”
“一个时辰内，必须出发！”
命令，简短而清晰。
李虎愣了一下，忍不住问：
“将军，我们这是要去哪？”
“拒北城。”
赵子明吐出三个字。
他看着两人，眼神锐利。
“叶帅的命令，拒北城危在旦夕，我们是最后的援兵。”
他指着山下那片溃败后，重新扎营的北狄营地。
“而他们，是挡在我们面前的绊脚石。”
李虎和王铁对视一眼，瞬间明白了。
他们的眼中，没有丝毫畏惧，只有沸腾的战意。
“将军，您就说怎么干吧！”
“没错，管他是谁，只要是碍着咱们脚了，咱们踹开就是！”
赵子明点了点头。
他要的就是这股气势。
“听我将令。”
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。
“所有骑兵，在前。”
“为我军矛尖。”
“所有步兵，在后。”
“为我军铁盾。”
“所有辎重粮草，裹在阵中，那是我们的心脏。”
他走到悬崖边，遥望着远方那片零星的火光。
“我们的目标，只有一个。”
他缓缓抬起手，指向北狄人的营地。
“凿穿它。”
……
夜。
更深了。
三千人的队伍，在山谷中集结。
人衔枚，马裹蹄。
寂静如鬼。
只有甲叶碰撞的细微声响，和战马压抑的鼻息。
每个士兵的脸上，都带着一种肃杀的平静。
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。
他们只要知道，跟着眼前的将军，就能打胜仗。
这就够了。
赵子明跨上他的白色战马。
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。
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，泛着森冷的寒意。
他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。
因为不需要。
他只是举起刀，指向前方。
指向那片沉睡的，自以为是的敌营。
然后轻轻向前一挥。
“冲。”
“轰——”
大地，开始颤抖。
数百名精锐骑兵无声地，却又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。
朝着北狄人的营地，猛冲而去！
北狄人的营地，就在前方。
没有巡逻的哨兵。
没有篝火。
只有死一样的寂静。
赵子明身后的骑兵们，握紧了手中的兵器，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们能听到的，只有自己战马沉闷的蹄声。
一步，一步。
近了。
更近了。
就在赵子明的先锋，即将撞上那简陋的营门时。
“呜——”
一声凄厉的号角，划破了夜空。
紧接着。
“唰——唰唰——”
营寨的四周，无数火把同时亮起，将他们死死围住。
原本寂静的营地，瞬间活了过来。
“杀光他们！”
“别放走一个！”
“是埋伏！”
李虎的声音，在赵子明身边响起，带着一丝紧张。
赵子明面无表情。
他的眼神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来得好。”
他轻轻吐出三个字。
就在这时。
敌阵中，一员北狄猛将，催马冲出。
正是那个独眼千夫长，巴图。
他的脸上，是复仇的疯狂。
“赵子明，还我兄弟命来！”
他的弯刀，带着风声，直劈赵子明的面门。
赵子明甚至没有去看他。
他的身体，微微一侧。
手中长枪，向上一点。
“叮！”
一声脆响。
巴图只觉得虎口剧震，弯刀险些脱手。
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。
一道银光，已经到了眼前。
快。
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他只感到喉咙一凉。
然后，他的身体，就无力地从马背上滑落。
世界在他眼前迅速变黑。
一招。
仅仅一招。
阵前斩将。
整个骚动的北狄军阵，为之一滞。
所有人都被这霸道的一幕，震慑住了。
就是现在。
“冲！”
赵子明厉声爆喝，他一马当先。
直接撞进了敌人的阵型之中。
他身后的骑兵，被主将的勇武彻底点燃。
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，紧随其后。
凿穿！
没有花哨的战术。
没有迂回。
就是最原始，最野蛮，最不讲道理的——凿穿！
挡在他们面前的北狄士兵，被轻易地撕碎，碾压。
鲜血染红了马蹄。
残肢，铺满了道路。
他们硬生生地，在这张包围网中，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。
冲出了第一道防线。
冰冷的夜风，吹在赵子明的脸上，却吹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。
他没有回头。
也没有片刻的停留。
他知道。
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要去拒北城，这样的坎儿，一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。
而他要做的。
就是将它们一个个全部踏平。
百里路。
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。
赵子明他们，却像是走了一辈子。
第七次。
当他们从第七个包围圈里，撕开一道血口冲出来的时候。
身后，再也没有追兵了。
三千人出征。
如今还能站在马背上的不到八百。
人人浴血。
甲胄破碎。
可没有一个人倒下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汇聚在最前方那个身影上。
赵子明。
他的银甲，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。
左肩插着一支断箭。
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，鲜血浸透了战袍。
但他依然坐得笔直。
李虎看着将军的背影，嘴唇哆嗦着。
他想说句什么。
“将军，您……”
可话到嘴边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他旁边的王铁，眼眶通红。
七场恶战。
每一次，都是将军第一个冲锋。
每一次，都是将军亲手斩将夺旗。
他们只是跟着将军的背影，一路砍杀出来。
可他们都快撑不住了。
那将军，又承受了多少？
“我以前总觉得京城的将军们，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废物。”
一个幸存的前御林军士兵，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。
“今天我才知道。”
他看着赵子明。
“原来，真正的大将军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没有人反驳。
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心声。
赵子明没有回头。
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伤口。
他的目光，越过荒原，望向远方。
拒北城终于到了。
身后的士兵们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。
可赵子明的脸色，却愈发凝重。
他没有丝毫喜悦。
心中，反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。
这段时间，北狄人疯了一样地阻截他，不惜代价，也要把他杀死在路上。
他们到底在怕什么？
他们在怕自己，走进那座城。
能让敌人如此恐惧的城池。
它的内部，究竟已经烂成了什么样子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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