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雷走进帅帐。
也戈那具无头的尸体，还停放在那里。
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。
巴图跟了进来。
“木雷，我们还要打吗？”
木雷没有回答。
他走到沙盘前，呆呆地看着那座山的模型。
他伸出手，想去触碰那个模型。
可他的手，抖得厉害。
根本控制不住。
“我们损失了多少？”
巴图沉默了片刻，艰难地开口。
“加上也戈大人那次，我们总共折损了，快三千人了。”
“三千。”
木雷重复着这个数字。
他带来的，总共还不到一万人。
短短两天。
三成的兵力，就这么没了。
甚至连像样的战果都没有。
这仗，还怎么打？
他猛地一拳，砸在沙盘上。
木屑飞溅。
“赵子明。”
“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？”
木雷的声音都带上了恐惧。
“他会算计。”
“他会挖坑。”
“他甚至知道我们要放火。”
“我们得每一步，好像都在他的算计之中。”
巴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我的人说，冲上去的时候，感觉那座山活了过来。”
“每一棵树，每一块石头，都在杀人。”
木雷颓然地坐倒在地。
他引以为傲的勇猛。
他赖以生存的狼性。
在赵子明那种鬼神莫测的手段面前，显得那么可笑。
那么无力。
他怕了。
是真的怕了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，淹没了他。
一个念头，疯狂地在他脑中滋生。
坚守。
对，坚守不出。
把营寨扎得死死的。
任凭那个赵子明在山上怎么折腾，他就是不出去。
等。
等到大汗的援军到来。
等到朝廷的旨意传来。
他不想再面对那个魔鬼了。
一步也不想。
至于也戈的仇，至于万夫长的位置。
去他妈的吧。
活着。
比什么都重要。
战后的山坡。
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着，擦拭着带血的兵器。
“嘿，你刚才看到了吗？”
一个老兵正用布条给自己包扎手臂，咧着嘴对旁边一个前御林军士兵说。
“那个北狄的百夫长，被咱们一轮箭雨射成了刺猬，太他娘的解气了。”
那个年轻的御林军士兵，名叫张三，此刻正双眼放光。
“何止是解气。”
他抚摸着手里的长弓，像是抚摸着情人。
“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。”
李虎走了过来，拍了拍张三的肩膀。
他径直走向正在观察山下敌情的赵子明。
“将军！”
李虎的声音里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“兄弟们都等不及了，咱们再干他一票吧？”
他身后的张三也跟着喊道：
“是啊将军，趁他病，要他命！”
“这帮北狄孙子，现在肯定吓破了胆，正是咱们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！”
更多的士兵围了过来，群情激奋。
“请将军下令！”
“我们愿为将军死战！”
看着这一张张战意盎然的脸，赵子明笑了。
他当然也想打。
乘胜追击，是兵法正道。
可是他心里很清楚。
被咬过两次的狼，是最警惕的。
现在的木雷，肯定把脑袋缩进了龟壳里，死活不肯出来了。
硬冲他们的营寨？
那是拿自己兄弟的命去填。
赵子明转过身，看着众人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。
“敌人现在有七千人，龟缩在大营里不出来。”
“我们怎么打？”
一句话，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。
是啊。
怎么打？
他们可以依托山林打防守。
可主动进攻一个戒备森严的大营，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，赵子明没有再多说。
他转过身，继续观察着周围的地形。
他在等机会。
一个能一击致命的机会。
他的目光越过山脊，望向山的另一侧。
那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。
几个当地的农夫，正在吆喝着驱赶一群牛。
赵子明的目光，停住了。
一个念头。
一个疯狂的，大胆的念头。
在他的脑海中，瞬间成型。
赵子明回过头。
他的目光，落在了李虎和王铁身上。
“你们过来。”
两人立刻上前。
“将军，有何吩咐？”
赵子明指着山那边的牛群。
“去，把那些牛都给我弄来。”
李虎有些懵。
“将军，要牛干什么？咱们没断粮啊。”
赵子明笑了笑。
那笑容，看得李虎心里直发毛。
“牛，不是用来吃的。”
他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是用来送木雷送礼的。”
半个时辰后。
几十头健壮的黄牛，被牵到了后山的山坳里。
老农们拿着沉甸甸的银子，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士兵们则围着这些牛，满脸困惑。
赵子明的命令，一条接一条地传下。
“把我们备用的短刀，都拿出来。”
“绑在牛角上，给我绑死了！”
“把火油拿来，浸透布条，缠在牛尾巴上。”
“还有把我们缴获的那些鞭炮，都给我挂在牛身上！”
士兵们一边执行，一边小声议论。
“将军这是要干啥？”
“不知道啊，又是刀又是火的，看着吓人。”
李虎看着这些被武装起来的牛，终于品出了一丝味道。
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将军，您这是要用火牛阵？”
赵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没有承认，也没有否认。
他只是看着山下那个灯火稀疏的北狄大营，眼神深邃。
“木雷以为他当缩头乌龟，我就拿他没办法了？”
“我要让他知道。”
“他的龟壳就是纸糊的。”
……
夜，深了。
北狄大营，一片死寂。
“动手。”
赵子明冰冷的声音，在夜色中响起。
山坳里。
几十个士兵，手持火把，轻轻点燃了牛尾上的引线。
“嗤——”
火苗，瞬间燃起。
“哞——”
剧痛，让黄牛发出痛苦的嘶吼。
紧接着。
“噼里啪啦！”
挂在牛身上的鞭炮，被引燃了。
剧痛和巨响，让这些温顺的牲畜，瞬间疯了。
它们红着眼睛，不辨方向。
只知道疯狂地，朝着唯一没有阻碍的出口山下冲去。
一个负责瞭望的北狄哨兵，揉了揉眼睛。
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。
他探出头，看向山坡的方向。
他看到了。
看到了几十对在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眼睛。
看到了牛角上，反射着月光的刀刃。
“那是什么怪物？”
他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由几十头疯牛，已经撞上了北狄大营简陋的鹿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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