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晴月这句轻柔的问话，像是往一锅滚油里滴进了一滴冷水，瞬间让现场紧张对峙的气氛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。
叶昭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他慢条斯理地走回石桌旁，端起那个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巨大搪瓷茶缸子，轻轻吹开上面漂浮着的几片茉莉花茶叶，慢悠悠地呷了一口，这才懒洋洋地开口。
“苏副所长，术业有专攻，这个道理你比我懂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，“我是个烧锅炉的，主业是跟煤打交道，副业是研究点周易八卦之类的玄学，给自己算算什么时候能发财。摩托车这玩意儿，铁包肉，跑快了危险得很，还是咱们的永久牌自行车安全，绿色环保还能锻炼身体。我看啊，这个项目，要不算了？”
“算了”两个字，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吐出来，却像两记重锤，狠狠砸在了周毅和钱教授的心口上。
“不能算！”
周毅和钱教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出来。
周毅那张保养得当的脸，此刻已经涨成了猪肝色。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，再也维持不住副厅长的沉稳，双手背在身后，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，脚下的地面被他踩得“咚咚”作响。
“叶老师！这不是一辆摩托车的事！这根本就不是一辆摩托车的事！”他停下脚步，猛地转身，双目赤红地盯着叶昭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，“这是我们打破西方技术封锁的一个突破口！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！有了它，我们就能掌握独立设计复杂机械结构的核心能力！我们就能以此为基础，光明正大地向部委，向中央申请属于我们自己的轿车项目！这是我们几代工业人的梦想！是几代人盼了一辈子，想了一辈子的梦啊！”
这番话，他说得是掷地有声，铿锵有力，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。旁边的赵兴邦和钱教授等人，听得是热血沸腾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。
然而，叶昭却被他吼得耳朵嗡嗡直响。他不耐烦地伸出小拇指，又在耳朵里掏了掏，然后使劲摆了摆手，脸上的表情活像是看见了一只特别烦人的苍蝇。
“停停停，打住！”他皱着眉头，一脸嫌弃，“梦想是你们的，我只想睡觉。行了行了，话我说完了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，别耽误我宝贵的补觉时间。”
说完，他竟然真的从马扎上站了起来，伸了个懒腰，打着哈欠，迈开步子就准备往自己那间破屋里走。那副“话不投机半句多，老子要关门送客”的架势，看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。
周毅一看叶昭这是要溜，当场就急了。他脑子里什么副厅长的身份、领导的架子，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他一个箭步就从后面冲了上去，竟然不顾一切地，伸出双手，死死地一把拉住了叶昭的胳膊！
那架势，不像是个领导在挽留技术专家，活像是怕悔婚的女婿跑了的老丈人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【周毅内心独白】：不行！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！这位爷的脾气太怪了，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，又臭又硬！今天我要是放他回屋，明天他能直接给我玩失踪，躲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！到时候我上哪儿哭去？不行，今天就算是绑，我也得把他绑在现场！我必须得把他看住了！
“叶老师！叶顾问！叶神仙！”
周毅是彻底豁出去了，连称呼都变了。他那张老脸涨得通红，手上用的力气大得惊人，几乎是挂在了叶昭的胳【表情】身上，嘴里的话更是带上了几分哀求的哭腔。
“您就发发慈悲，行行好，指点我们一下吧！哪怕就一句话！一个方向也行啊！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为国为民跑断了腿，愁白了头的老骨头！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啊！”
他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，配上他那副厅长的身份，所形成的巨大反差感，直接把旁边的赵兴邦和钱教授等人给看傻了。他们这辈子，就没见过这样的周厅长！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会议上不苟言笑，威严满满的领导？这分明就是一个走投无路，抱着神仙大腿求救的普通老百姓啊！
苏晴月看着眼前这无比荒诞的一幕，一个堂堂的副厅长，正死死地拉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懒散青年的胳膊不放，嘴里还情真意切地喊着“叶神仙”。她感觉自己那刚刚才被勉强粘合起来的世界观，再一次受到了剧烈的冲击，裂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。
但同时，在她那混乱的思绪深处，却又隐隐觉得，眼前这荒诞的一幕，似乎才是正常的。像叶昭这样深不可测，如同神明般的存在，就应该被这样对待。所有世俗的规矩和身份，在他面前，都应该被打破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。她缓缓走到叶昭面前，迎着他那双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，用一种近乎于请求的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语气，轻声说道：“叶昭，要不……你就帮帮他们吧？”
她顿了顿，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动人的红晕，声音变得更低了，几乎细不可闻。
“就当……就当是为了我，行吗？”
这句话一出口，苏-晴月的脸，瞬间红了个通透，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，烫得她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叶昭也是猛地一愣。他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，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女人。
这……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用美人计了？
他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，看着她那写满了真诚和恳求的明亮眸子，以及那娇艳欲滴的微红脸颊，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，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，给轻轻地触动了一下。
就在这全场僵持，气氛暧昧到极点的时刻，叶昭那被睡意和烦躁占据的大脑里，忽然间灵光一闪。
他猛地想起了系统奖励的那份，被他嫌弃地扔在储物空间角落里，一直没去看的，完整的“多连杆独立悬挂汽车底盘”图纸！
一个绝妙的，既能完美解决眼前这个难题，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，还能顺便把那个更烫手的“单晶铜”给铺垫一下的“终极甩锅”计划，如同闪电般，在他脑中迅速成型！
【叶昭内心独白】：妈的，这帮人跟狗皮膏药一样，不给他们点东西啃，是绝对不会滚蛋的。既然如此，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。老子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，是你们这帮家伙，非逼着我爱国的！
想通了这一切，叶昭终于停止了挣扎。他转过身，用一种极其嫌弃的，仿佛在看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的眼神，从上到下地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还死死抓着自己胳膊的周毅，然后又扫了一眼旁边满脸期待的钱教授等人，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晴月那张又羞又急的俏脸上。
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那副模样，仿佛是做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巨大牺牲。
“唉……服了你们了！我说，我只说一次，你们听不听得懂，能领悟多少，就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。但是记住了，这是最后一次！别再来烦我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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