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一把破琴,压垮天才的最后一根稻草
苏晴月抱着那把被叶昭命名为“吉他”的粗糙造物,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恍惚状态。
这东西,实在是太丑了,丑得惊天动地,丑得独树一帜。
可就是这份丑陋,此刻在苏晴月这位顶尖工程师的眼中,却绽放出了别样的,近乎于神迹般的光芒。
她的手指,轻轻抚过那由几根粗细不均的铁丝,胡乱缠绕在木棍上,权当“品丝”的东西。她的专业知识告诉她,这些铁丝的位置,绝不是胡乱缠绕的。它们之间的距离,呈现出一种非线性的,精确的递减。这背后,必然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的,关于十二平均律的声学算法。用铁丝代替精密的品丝,还能保证音准,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计算能力和动手能力?
她的目光,又落在了那个用胶布野蛮固定在木板上的“拾音器”上。那块从报废大喇叭里拆下来的大磁钢,和那团看起来像被顽童蹂躏过的,歪歪扭扭的漆包线线圈。这是最原始,最简陋的电磁感应原理应用。可为什么,就是这么简陋的东西,却能拾取出如此丰富的,带着奇特质感的声音?线圈的匝数,磁钢的磁场强度,它们之间,又存在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黄金比例?
还有那几个由大号螺丝和木块组成的弦钮。它利用了最基础的杠杆原理和摩擦力,却实现了堪称精妙的微调功能。
这哪里是一堆垃圾的胡乱拼凑?
这分明是在极度匮乏的物质条件下,对声学、材料力学、电磁学原理最天才,最极致的应用!这简直就是一件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品!
在苏晴月眼中,这把丑陋的破琴,此刻所蕴含的智慧与灵光,难道不比研究所里那些从苏联进口的,崭新、精密却冰冷死板的仪器设备,更动人,更具有生命力吗?
一种强烈的冲动,驱使着她。
她想亲手验证,想亲耳听到,这件“艺术品”在自己手中,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。
她学着叶昭刚才的样子,将吉他笨拙地抱在怀里,伸出那双习惯了握绘图笔和游标卡尺的纤细手指,小心翼翼地,拨动了其中一根最细的琴弦。
“嘣!”
一声干涩、刺耳,完全跑调的,像是劣质铁丝被强行绷断时发出的杂音,突兀地响起。
声音短促而难听,没有半点美感可言。
苏晴月蹙起了眉头,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。她完全无法将刚才那如同天籁般,让她失魂落魄的优美旋律,和眼前这个由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,纯粹的噪音,联系在一起。
她不信邪地,又试着拨动了另一根粗一些的琴弦。
“嗡……”
这一次,声音倒是长了一些,但依旧混杂着巨大的电流声,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得了重感冒的苍蝇,在耳边没完没了地哼哼。
为什么?
到底是为什么?
同样的乐器,同样的月光,同样的小院。为什么在他手里,就能奏出仙界妙音,到了自己手里,就只剩下这一堆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?
她抬起头,那双清亮的眸子里,第一次,带上了一种近乎于学生请教老师般的,纯粹的、不解的目光,望向了那个懒洋洋坐在马扎上的男人。
“为什么……我弹出来的,和你的不一样?”
看着她那副明明是个天才,此刻却像个遇到了奥数题的小学生一样,又委屈又迷茫的可爱模样,叶昭笑了。
他从马扎上站了起来,不紧不慢地走到苏晴月面前。
苏晴月下意识地以为他要接过吉他,重新为自己演示一遍。
然而,叶昭的动作,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。
他没有从正面接过吉他,而是迈开长腿,一步就绕到了苏晴月的身后。
在苏晴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叶昭的双手,已经从她的腋下,轻巧地穿了过去,形成了一个从背后将她和吉他一起,完完整整圈在怀里的暧昧姿势。
他的胸膛,隔着两层薄薄的棉布,几乎是严丝合缝地,贴上了她那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,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后背。
“笨蛋,这东西要这么弹。”
他的声音,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,就那么贴着她的耳朵,低沉地响起。温热的气息,如同羽毛般,轻轻拂过她敏感的耳廓,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。
轰!
苏晴月的身体,在这一瞬间,彻底僵硬了。
一股浓烈、滚烫的,独属于成年男性的气息,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皂角香,如同潮水般,将她密不透风地彻底笼罩。
她的大脑,在这一刻,几乎是完全空白的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,从自己后背传来的,属于另一个人的,强壮而有力的心跳声,“砰,砰,砰”,沉稳而规律,仿佛每一记,都重重地,敲在了她自己的心坎上。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,他胸膛传来的,那滚烫的,几乎要将她后背的衣料都灼穿的惊人体温。
她整个人,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,充满了力量感的野兽,从背后温柔地叼住,动弹不得,也无从反抗。
叶昭根本没理会怀里这具已经快要变成石雕的娇躯,是什么反应。
他的左手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,轻轻地,覆盖在了苏晴月那只僵硬地按在琴颈上的左手上。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,指尖的薄茧,隔着一层手背,清晰地传递着温度和力量,引导着她那几根不听使唤的,柔软的手指,笨拙地,按在几个特定的位置上,组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,简单的和弦。
紧接着,他的右手,又覆盖住了她那只捏着拨片,不知所措的右手。
他握着她的手,调整了一下拨片的角度,然后,带着她的手,对着那六根琴弦,轻轻地,完整地,扫了下去。
“你看,要用力,但又不能太用力。心要静,气要沉。”
他的声音,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,在她的耳边,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般,循循善诱。
“你把它当成一个冰冷的机器,它就给你机器的声音。你把它当成一个……会呼吸的情人,它才会为你歌唱。”
“噔——”
一串清亮悦耳的和弦声,再一次,清晰地,在静谧的小院中响起。
虽然因为苏晴月的手指按得不够紧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杂音,远不如叶昭自己弹奏时那般和谐完美。
但,这已经有了几分音乐的模样。
这声音,就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苏晴月那已经宕机的大脑。
她感受着自己左手指尖传来的,被叶昭的手指用力按压在琴弦上的微微痛感;感受着自己右手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,拨动琴弦时,那种奇特的震动;听着他在耳边那些“把它当成情人”的,羞人无比的“教导”。
她的脸,已经红得快要能滴出血来。
这一刻,苏晴月感觉自己一直以来,所建立的,那个由公式、图纸、数据和逻辑所构成的,坚固无比的科学世界观,正在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,即将崩塌的声音。
叶昭的存在,就像是一根无比粗暴的撬棍。
他用“太上老君托梦”,撬开了她对于“理论物理”的认知;用一把“垃圾吉他”,撬开了她对于“应用工程学”的认知;而现在,他用这种近乎于耍流氓的亲密教学,和那套“唯心主义”的言论,正在撬动她整个世界观的基石。
那根撬棍,已经将她那由公式和图纸构成的,密不透风的世界,硬生生地,撬开了一条通往“玄学”、“唯心主义”和“浪漫”的裂缝。
而她,非但没有感到抗拒和排斥。
反而,像是一个被关在黑屋子里太久的人,第一次,看到了从裂缝里透进来的,那五彩斑斓的,充满了未知与诱惑的光。
她被那道光,深深地吸引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叶昭终于觉得占够了便宜,心满意足地松开环抱着她的双手时,苏晴月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,猛地回过神来。
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,抱着怀里那把仿佛还残留着叶昭体温的吉他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。
她甚至不敢再多看叶昭一眼,转身,就以一种近乎于落荒而逃的姿态,冲出了那个被她自己撞坏的院门。
连一句最基本的告别,都忘了说。
她感觉,自己这二十多年来,身为天才工程师的骄傲和自信,就在刚才那个短暂的怀抱里,被这个男人,和这把破琴,压得粉碎,再也拼不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