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，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，叶昭终于直起了自己那酸痛得快要断掉的腰。
经过了整整半宿的叮当乱响，一件堪称“后现代工业垃圾解构主义”的艺术品，在他那双沾满油污和焊锡的手中，光荣诞生。
那是一把……吉他？
姑且称之为吉他吧。
它有着一个用破旧木箱板勉强拼接而成的琴身，上面还残留着“小心轻放”的褪色字样。琴颈则是一根被他用碎玻璃片和砂纸反复打磨过的硬木棍，虽然依旧粗糙，但好歹不扎手了。最离谱的是指板上的“品丝”，那根本不是什么品丝，而是他用老虎钳，将几根粗细不均的铁丝，胡乱地，歪歪扭扭地缠绕在木棍上，看起来就像是牙齿矫正失败的钢牙。
而这把“琴”最核心的发声部件——“拾音器”，更是充满了邪魔外道的气息。
那是叶昭将从报废大喇叭里拆出来的那块大磁钢，用胶布野蛮地固定在木板上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，用细如发丝的漆包线，一圈一圈，纯手工绕制而成。那线圈绕得歪歪扭扭，疏密不均，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顽童蹂躏过的毛线团。
这，就是一把从里到外，从上到下，都散发着“离经叛道”和“穷途末路”气息的，土制电吉他。
叶昭给它取了个极其响亮，且符合自己一贯忽悠风格的名字——“乾坤无极霹雳琴”。
在“霹雳琴”的旁边，还静静地摆着一个同样惨不忍睹的，与它配套的音箱。
音箱的外壳，是用一个不知道装过什么炮弹的军用木条箱改造的，上面还印着模糊的编号。发声的喇叭，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从村头那个已经不响了很久的广播大喇叭上拆下来的，纸盆边缘甚至还有几个破洞。
而整个系统的“心脏”，那个简陋的功放，则是被他用几颗螺丝，歪歪斜斜地固定在一块木板上。那几根被他视若珍宝的6P1电子管，像几个赤身裸体的战士，骄傲地挺立着。几根颜色各异的电线，如同杂乱无章的藤蔓，将“霹雳琴”和这个破烂音箱野蛮地连接在了一起。
叶昭擦了擦额头的汗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，看着眼前这套凝聚了自己半宿心血的杰作，脸上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。
虽然卖相差了点，不，是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但这玩意儿，五脏俱全！
他怀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，插上了电源。
随着一阵微弱的电流声，那几根脆弱的电子管，渐渐地，散发出了橘红色的，温暖而迷人的光芒。
“嗡嗡……”
破烂音箱里，传来一阵微弱的，但确实存在的电流声。
有门儿！
叶昭的心跳都漏了半拍。他迫不及待地，将这把粗糙的“乾坤无极霹雳琴”抱在怀里。那打磨过的木棍硌得他胸口有点疼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他调整了一下姿势，右手捏着一片从塑料脸盆上剪下来的，被他磨得光滑的塑料片当拨片，深吸一口气，对着那根用自行车刹车线改造而成的，最粗的琴弦，轻轻地拨了下去。
他期待着，哪怕是粗糙的，但至少是一个音符的声音。
然而——
“——叽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一声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，足以刺穿人类耳膜，撕裂听觉神经的，无比尖锐，无比巨大的啸叫声，猛地从那个破烂的音箱里炸裂开来！
那声音，像是有一千只野猫同时被踩了尾巴，又像是一万块玻璃被同时划破，还混合着电流过载的嘶吼！
巨大的反馈噪音，如同实质性的音波武器，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！
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，几只还在睡梦中的麻雀，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之声吓得魂飞魄散，连滚带爬地扑棱着翅膀，一头扎进了黎明前的黑暗中，再也不敢回来。
“我操！”
叶昭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风暴吓得浑身一哆嗦，手一抖，差点把怀里的“霹雳琴”给当场扔出去。
隔壁院子里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传来了一声短促而压抑的，明显是被吓到了的女子惊呼。
叶昭捂着自己被震得“嗡嗡”作响，几乎要暂时性失聪的耳朵，过了好几秒才缓过劲来。
他非但没有半点气馁，反而咧开嘴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能响！就好！
有噪音，说明整个系统是通的！这叫开机自检，懂不懂！
接下来，就是他真正的金手指——【绝对音感】，该登场大显神威的时刻了！
他定了定神，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尝试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是毫无准备地拨动，而是开始尝试调音。
没有专业的调音器，他就用自己那双被系统祝福过的耳朵。
他伸出手指，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最粗的那根琴弦。
“嗡……”
又是一阵混杂着电流声的，难听的噪音。
但在叶昭的脑海里，【绝对音感】已经瞬间给出了精准到可怕的反馈：
【检测到音源：音高#F（升F），标准音高-30音分。音色：干涩、金属质感过强。泛音：杂乱无章，存在大量高频失真。】
找到了问题，解决起来就简单了。
叶昭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，他耐心地，用手指一点一点地，转动着那个由一颗大号螺丝和一块小木头组成的，堪称简陋到发指的弦钮。
他再次拨动琴弦。
【检测到音源：音高F，标准音高-12音分……】
还差一点。
他继续转动，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。
这个过程，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，都无异于一场听觉上的酷刑。那一声声混杂着噪音的，不成调的拨弦声，足以让任何人发疯。
但对拥有【绝对音感】的叶昭而言，这却像是在一间无比嘈杂的工厂里，精准地，分辨出某一台机器上，某一颗螺丝松动后发出的，那独一无二的异响。
他是在无数的杂音之中，进行着最精准的筛选、校对和修正。
十几分钟后。
当叶昭最后一次，用那枚塑料拨片，从上到下，快速地扫过那六根材质各异的“琴弦”时。
“噔——”
一串虽然音色依旧粗糙、带着浓浓的“山寨味”，但六个音符的音高，却无比精准，无比和谐的标准和弦声，终于，第一次，完整地，在黎明时分的小院中，清晰地响了起来。
叶昭咧开嘴，笑了。
他成功了。
用一堆人人嫌弃的垃圾，和一双被神明祝福过的耳朵，他亲手，驯服了这头桀骜不驯的噪音怪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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