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昭呆立在院中，手中那老式黑色听筒的余温仿佛还在灼烧他的掌心，烫得他想立刻扔掉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刚刚从猎人脚下侥幸逃脱的兔子，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，一架从天而降的巨大捕兽夹就“咔嚓”一声，精准地夹住了自己的尾巴。这捕兽夹冰冷、沉重、做工精良，上面还用花体字清晰地刻着一行德文商标——“德律风根”。
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？
他呆滞地看着苏晴月，那姑娘双眼放光，完全没注意到他那副已经扭曲到堪比毕加索画作的表情。她小心翼翼地，像是捧着什么圣物一样，将电话听筒的线一圈圈收好，用一种近乎梦呓的，充满了无限崇拜的语气对叶昭说：“叶顾问，这可是德律风根啊！我……我只在省里最机密的内部参考资料上见过图片和介绍！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，那是对传说中神物的敬畏。“听说光是这么一套完整的设备，就花掉了我们省一个中型国营工厂整整一年的全部外汇额度！周厅长对您……对您真是太好了！这简直就是把心都掏出来给您了！”
一个工厂一年的外汇额度……
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叶昭的天灵盖上，把他脑子里最后一点侥幸的念头都给砸得粉碎。他的目光越过苏晴月那张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蛋，落在自己屋里那台崭新的“红灯牌”唱片机上。那几根散发着橘红色温暖光芒的电子管，此刻在他看来，简直比地狱深处冒出来的鬼火还要阴森，还要可怖。
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系统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提示音：“请宿主亲手制造一套能够完美还原声音细节的高保真音响系统……”
再想到苏晴月口中那“一个工厂一年的外汇额度”……
一种荒谬绝伦到近乎滑稽的绝望感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亲手制造？他拿什么制造？他就算把红星县所有的铁锅都融了，也造不出人家一个旋钮啊！这系统是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！
叶昭强行调动起自己所有的面部肌肉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对着还在激动中的苏晴月无力地摆了摆手：“哦，是吗？那……那挺好，挺好。我……我有点累了，想休息了。”
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，只想一个人静静，好好思考一下自己这操蛋到姥姥家的人生，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，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的。
苏晴月却立刻误解了他的意思。
【苏晴月内心独白】：看！这就是真正的大师风范！不愧是叶顾问！连德律风根这种凡人眼中的神物，都丝毫引不起他的一点兴趣。在他看来，这些昂贵的世俗之物，恐怕还不如他梦里太上老君随口一句指点来得珍贵。他的境界，早已经超脱了物质的范畴，追求的是大道，是本源！我真是太浅薄了！居然还想着用这些东西去揣测他的心思。我得赶紧回去，把他刚才那句“九天神雷淬炼”的猜想，结合电弧炉的原理，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来！绝不能辜负了他这番看似荒诞，实则蕴含着无上真理的“点化”！
想到这里，苏晴月看向叶昭的目光，更加充满了敬畏。她立刻挺直了腰背，对着叶昭郑重地行了一个礼，用一种极其体贴的语气说道：“好的，叶顾问！那您好好休息，我不打扰您了！有任何需要，您随时叫我！”
说完，她转身快步离去，那挺翘的背影都带着一股时不我待的紧迫感，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决定人类命运的科学攻关。
“砰！”
院门被轻轻关上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叶昭瞬间垮了下来，像一滩烂泥一样，瘫坐在院子里的那个小马扎上。他抱着脑袋，把头发抓得跟鸡窝一样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恼之中。
死局！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！
系统任务是“亲手制造”。明天，一辆专车就会把这个时代最顶级的成品音响送到他面前。这直接堵死了他所有偷懒、耍滑、钻空子的可能性。
他总不能把那台价值连城的德律风根拆成一堆零件，再假模假样地重新组装一遍，然后告诉系统“嘿，看，我亲手造的”吧？他敢肯定，以系统那个不当人的尿性，绝对会当场判定他任务失败，然后给他来个狠的。
放弃抵抗，躺平等待系统的惩罚？叶昭也想过，但一想到那未知的惩罚，可能是电击、抹杀，甚至是把他直接扔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异世界去挖矿，他就打了个哆嗦。
他将目光投向了屋里那台引发了这一切事端的“红灯牌”唱片机。
一个疯狂的，充满了咸鱼最后挣扎意味的念头，在他脑海中猛地萌生出来。
必须在明天那台该死的德律风根到来之前，先自己动手，弄出点声音来！
他这么做，已经不是为了完成那个狗屁系统任务，更不是为了什么国家级奖励。他现在，就是为了一个最纯粹、最原始、最朴素的目的——他花了一百二十块巨款！还有一堆珍贵的票！这笔钱，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！
他不能让这笔钱白花！
他就是想听歌！他就是想在自己这张舒服的摇椅上，体验一下【绝对音感】带来的极致乐趣！
这个念头一旦出现，就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，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熊熊燃烧起来。他要的不是什么狗屁“高保真”，那玩意儿太遥远，是明天才要面对的绝望。他现在、立刻、马上，就要一个能响的，能让他把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那几张黑胶唱片听了的“发声器”！
先爽了再说！天塌下来，也得等他听完这首《洪湖水浪打浪》！
“妈的，豁出去了！”
叶昭一拍大腿，猛地从那个小马扎上弹了起来，眼中闪动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光芒。
“系统是大爷，老子也是大爷！天大的麻烦明天再说，今天老子必须听到响儿！”
他的目光，如同饿狼般在自己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飞速扫视，寻找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。最后，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墙角那堆被他一直当成垃圾，准备哪天卖给收破烂的，从报废拖拉机上拆下来的各种零件。
生锈的齿轮、废弃的轴承、几根断掉的弹簧……
紧接着，他又想起了红星农机厂那个巨大的，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的废品仓库。
一个大胆、疯狂，充满了“垃圾佬”气息的计划，在他那颗被逼到绝路的大脑中，迅速成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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