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条散发着潮湿霉味的小巷子,在这一刻,变成了叶昭的绝路。
前有赵兴邦那张笑成一朵老菊花的脸,后有那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和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人。
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,能清晰地感受到墙壁上青苔的滑腻触感,那股子凉意顺着脊椎骨一路往上爬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:“完了,这是要被当成珍惜动物圈养起来的节奏啊!”
他现在不是什么狗屁顾问,他是一只被猎人前后堵截,插翅难飞的野生大熊猫!
赵兴邦可不管他内心的惊涛骇浪,他一路小跑过来,脸上那热情的笑容几乎能把巷子里的青苔都给烤干了。他搓着手,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于邀功的兴奋。
“叶顾问!我的叶大顾问!可算找到您了!”他侧过身,像个最专业的司仪,郑重其事地将身后的苏晴月引荐出来,“给您介绍一下,这位是省里特派来的苏晴月同志!以后就是咱们研究所的副所长,专门负责……负责您的个人联络工作!”
赵兴邦刻意地,无比清晰地,在“个人”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,还对着叶昭挤了挤眉毛,那表情仿佛在说:你看,我多懂你,专门给你找了个漂亮的女同志来联络。
叶昭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赵兴邦身上。
他的目光越过了县长那略显圆润的肩膀,直接落在了苏晴月身上。
她今天确实不一样了。
那身熟悉的蓝色工装被换了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崭新的白色确良衬衫。这个年代的衬衫样式都比较保守,但也不知道是她买小了一号,还是发育得实在太过分,胸前的那几颗纽扣被绷得紧紧的,勾勒出一条惊心动魄的,饱满又挺拔的弧线。
阳光透过巷子口那棵老槐树的枝叶缝隙,斑驳地洒在她身上,让她那张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脸蛋,都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。
这娘们,不穿工装的时候,杀伤力还挺大。
叶昭心里默默地给出了评价。
苏晴月被他那毫不避讳,像是带着尺子一样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着,脸颊不可避免地开始发烫。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,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,拿出了一份还带着新鲜油墨香气的任命书。
她向前一步,将文件递到叶昭面前,语气刻意地保持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清冷,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建立一道安全的心理防线。
“叶昭同志,这是省工业厅的正式文件。从今天起,我将作为特派联络员,全权负责协调你的一切工作与生活需求。”
那清脆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,显得格外清晰。
叶昭却没有伸手去接那份文件。
他反而向前凑近了一步,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苏晴月身上。
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,混杂着一种只有年轻女孩身上才有的,如同青草般的体香,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鼻腔。
苏晴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就想后退,却发现自己的后路已经被那辆伏尔加轿车给堵死了。
叶昭的脸上,挂着那种标志性的,懒洋洋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。他压低了声音,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,慢悠悠地,一字一顿地问道:
“‘一切’需求?”
他故意拖长了音调,感受着面前这个女人身体瞬间的僵硬。
“那……暖床算不算在工作范围之内啊,小苏同志?”
轰!
苏晴月的脸,“刷”的一下,就彻底红透了。
那是一种滚烫的,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垂的红,像一只被扔进滚水里的虾子。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车门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手里的那份任命书,都差点没拿稳,被她捏得起了皱。
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手雷给炸了,瞬间一片空白,所有的冷静,所有的专业,所有的心理建设,在这一句流氓到了极点的话面前,被摧枯拉朽般的彻底击碎。
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那件本就紧绷的衬衫,此刻更是显得岌岌可危。她抬起手,指着叶昭那张欠揍的脸。
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
她“你”了半天,却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。是该骂他流氓?还是该骂他无耻?似乎哪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内心的羞愤与震动。
站在旁边的赵兴邦和他的秘书,看着这诡异的一幕,都有点发懵。
他们听不清叶昭说了什么,只看到他凑过去说了句悄悄话,然后这位从省城来的,气质清冷得像仙女一样的女专家,就突然变成了这副又气又羞,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。
【赵兴邦秘书内心独白】:我的天!我的老天爷!这就是天才的交流方式吗?当着县长的面就敢这么调戏省里来的女专家?这叶顾问的胆子是铁打的吧!他就不怕苏副所长一状告到省里去?不过……看苏所长这又气又羞,脸红得快要滴血的样子,怎么感觉……还挺有意思的?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……打情骂俏?
叶昭看着苏晴月那副快要气哭了的表情,心里暗爽。
让你来当我的监管员?先给你个下马威!
不过他也知道见好就收,不能真把人给逼急了,万一这姑娘撂挑子不干了,省里再派个五大三粗的抠脚大汉来,那他可就亏大了。
他后退一步,拉开了安全距离,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,仿佛刚才那个流氓不是他一样。
他伸出手,十分自然地从苏晴月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里,接过了那份皱巴巴的任命书,然后煞有介事地,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。
“唔……特聘顾问……个人联络员……这个待遇嘛,勉勉强强。”
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:“哎,没办法,谁让国家需要我呢。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我,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,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。”
说完,他把任命书随手往裤兜里一揣,然后对着还处在宕机状态的苏晴月,大大咧咧地一挥手。
“走,苏副所长,别愣着了。带我去看看你给我安排的办公室,里面有没有沙发?我跟你说,我这个人没有沙发是绝对产生不了灵感的,最好是那种能躺着睡觉的。”
赵兴邦一听这话,哪还敢怠慢,立刻一步抢上前来,把胸脯拍得“嘭嘭”响。
“有!必须有!叶顾问您放心!我们没给您安排办公室,直接给您准备了全县最好的一个独门独院!就在您现在住的院子隔壁!里面的家具电器,全是我们连夜从县委招待所给您搬来的新家伙!沙发!大沙发!保证您躺得舒舒服服的!”
叶昭听到“就在隔壁”这四个字,脚下的步伐,猛地一个踉跄,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。
他绝望地转过头,看向苏晴月。
苏晴月此刻也终于从那种羞愤的状态中缓了过来,她深呼吸了几下,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,迎上了叶昭的目光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回敬了他一个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表情。
那表情仿佛在说: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?老娘以后就住你隔壁,天天盯着你!
一场关于“咸鱼”与“监管者”的,注定鸡飞狗跳的同居战争,就在这条小巷子里,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,正式拉开了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