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士们，快跑吧，北滨人都疯了，咱们逃命要紧！”
“疯子，都是一群疯了，为了一个差点将他们弃之不顾的草原各部，他们居然还能不要命一般，简直可怕！”
原本进攻势头十足的契丹大军，顷刻间溃不成军。
眼看着大势已去，单于瞬间老了十多岁。
他挥了挥手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
“下令，撤兵。”
左右贤王也知道，再打下去根本没有胜算，只能先行撤退。
至于此番进攻中原的损失，也只能来日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
……
一个时辰后。
阿拉坦勒紧缰绳，战马前蹄高高抬起，发出一声嘶鸣。
“停！”
“穷寇莫追。”
契丹人虽然怕了，但他们仍旧不容小觑。
阿拉坦知晓己方战士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才能打赢这场翻身仗，自然不敢深追。
一旁的多兰葛，瞬间满脸倦态，人也跟着松懈下来。
阿拉坦的背仍旧挺得笔直。
只是，从他背后看便可发现，他脊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。
草原的将士们做到了！
他们做到了逆风翻盘，击退了契丹大军。
这一次，他们依靠的不是草原其他各部的援军，而是北滨部先祖与北滨在他们心中的地位。
多兰葛凑近他三叔。
“你看将士们一个个都在诉说对草原各部的不满，甚至都不认草原各部才是当今皇帝了。”
看似开玩笑的口吻，却道出如今北滨子民的心酸。
可想而知，在如此绝境之后，草原各部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。
他们自然还会留下抵御契丹入侵，但绝非是为了那草原各部，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心中的道义。
阿拉坦什么也没说，调转马头，准备回城。
城中，方才赶来的援军什么忙也没帮上，只能帮忙救治伤员。
看着城中架着的，一口挨着一口的大锅，里面冒出的统统都是药味，阿拉坦心头一片苦涩。
不过半日光景，此番抵御契丹所造成的伤亡与损失也就统计得差不多了。
多兰葛说完，眼疾手快地扶住受不了打击，险些晕死过去的阿拉坦。
“开战前咱们共有将士十五万左右，如今只剩七万人，还能上战场的也就一万出头……”
阿拉坦一口鲜血喷洒在地面。
“都是我的错！”
“厚待死去的将士，若有不足之处，不论钱财还是人手，都来找老夫要！”
阿拉坦知晓，就算给再多的银子，也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亲人。
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死伤的将士中，他记得绝大多数人的名字，记得他们的样貌。
这样的锥心刺骨，让他无法承受。
多兰葛比他想得更长远。
将人安置好，多兰葛坐在阿拉坦的床边：“事已至此，咱们还是需要好好想想后路才行。”
“依我看，我们不如直接回北滨。”
阿拉坦气若游丝，说话声音微乎其微。
“你以为我们能击退契丹后，还有能力与那草原其他各部派来的援兵较量一番吗？”
多兰葛脸色难看，明显不甘心。
阿拉坦挥挥手：“去传令，让将士们好生休息，安排援军守卫。”
多兰葛走到门口，又听见他三叔开口。
“多兰葛，你说得没错，文武百官若是继续任由草原各部胡作非为，确实必将国破。”
“只是你莫忘了，我们的家人都在京城。”
阿拉坦也不想继续为草原各部卖命，事实上草原各部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。
不过，他是人，斩不断红尘杂念。
李家满门，主家、旁支算下来近千人。
若要这千人都为他们叔侄二人的决定送上性命，他做不到。
多兰葛喉咙哽咽，却也无可奈何。
……
契丹退兵后，草原守军大捷一事，也随着捷报传遍北滨各地。
打了胜仗固然令百姓觉得开心。
稍微有点脑子的，也会思考为何契丹在此时攻打中原。
毕竟契丹休养生息十多个年头，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地发兵进攻中原。
一些消息灵通的，得知此番一战，双方死伤人数近三十万，纷纷说不出话来。
曾参过军的，更是气得咒骂。
“北滨部先祖还在世时，我北滨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？”
“草原各部还有脸坐在龙椅之上？怎么就没人直接反了他，将草原各部的项上人头送到悟苍部手中？”
“我这就投奔悟苍部去，这乌烟瘴气的北滨是一天都没法待下去了，谁愿意与我一道？”
“以前咱们老百姓根本就不关心到底是谁做皇帝，谁当皇帝咱们的日子不是一样过？现在我总算明白了，若是皇帝人人都如同那草原各部一般，老百姓怕是不想反，也要被逼着生出谋反之心。”
“丢人丢到家了，北滨部先祖皇帝在世之时，草原各部皆对我北滨俯首称臣，不敢造次，如今契丹杀害我北滨数十万将士，这口气那草原各部就咽得下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！叫后人耻笑！”
每一次打仗都会死人。
更何况此番还算是打了一场胜仗。
可百姓为何无法接受这个结局？
因为北滨在此之前，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经历。
这就好比学生考试，每次都考第一。
突然间以微弱的差距，变成了第二，就算不能记一辈子，可想起来也会心里犯膈应。
随后，百姓们又得知。
之所以能守得住草原，不是因为朝廷及时派兵增援，也不是因为草原的守军本就有优势。
而是因为北滨部先祖皇帝所创的破阵曲，激发了草原守军的血性，方能赶走契丹，守住草原时，百姓们更接受不了了。
若非无人领头，百姓们怕是会立即揭竿起义。
抄着最趁手的家伙，将洛阳城彻底推平。
生活在边境附近的百姓，不再求神拜佛，都是找来的北滨部先祖皇帝的画像，对着拜了又拜。
“北滨部先祖皇帝，求求您显灵救救我们这群老百姓吧，有那草原各部在，我们这群百姓不知何时就会成为草原人的刀下亡魂。”
“求您一定要保佑北滨部平安无事，一路顺顺利利打到，斩了草原各部，夺回草原，还我北滨安定。”
百姓们就泪流满面。
苦了阿拉坦了。
堂堂七尺男儿，却被草原各部像是破烂一般送到契丹部手中。
可想而知，这一路阿拉坦究竟受了多少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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