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天坛，死寂得像一座，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，齐刷刷地剪断了。
风雪重新落下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，吹在每一个石化的人身上。
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，扔掉喇叭，塞回玉玺，然后像赶着回家吃饭一样，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祭台。
走了……
就这么走了？
这天下至尊的宝座，亿万人梦寐以求的荣耀，在他嘴里，成了狗都不干的苦差事？
“噗通。”
李德海最先撑不住了，他怀里抱着那方比他老命还沉的玉玺，双腿一软，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。
完了。
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
主公撂挑子了。
这刚打下来的天下，还没捂热乎，就要变成一个无人认领的烂摊子了！
“大帅！大帅！您不能走啊！”
赵铁骨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，他那颗被酒精和战火锻炼得无比强大的心脏，此刻也慌得一批。
他提着刀，盔甲发出“哐啷哐啷”的巨响，连滚带爬地从祭台一侧追了下去。
他这一动，像是按下了播放键。
整个天坛瞬间炸了锅！
“侯爷！留步啊！”
“林帅！三思啊！”
“圣人！您不要我们了吗？！”
文武百官，各路将领，哭喊着，哀求着，乱糟糟地追了下去，场面比菜市场还要混乱。
林凡被这阵仗吓了一跳，脚下抹油，溜得更快了。
他一边跑，一边心里骂娘。
怎么回事？
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，这活儿又苦又累还没前途，你们怎么还上赶着往火坑里推我？
有没有点同情心了！
……
一刻钟后，紫禁城，一处偏殿。
大门被关得死死的，外面是赵铁骨亲率三百亲卫，拦住了潮水般涌来的文武百官。
殿内，林凡被一群核心骨干团团围住，插翅难飞。
李德海老泪纵横，抱着林凡的大腿，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。
“大人！您不能不管啊！这天下，没了您，可怎么办啊！”
赵铁骨也红着眼圈，瓮声瓮气地说道：“大帅，您要是不当这个皇帝，兄弟们这心里，没底啊！咱们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，总得有个主心骨吧！”
就连一向沉稳的林泽，也急得满头大汗：“小凡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！国不可一日无君，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！”
林凡被他们吵得脑仁疼，掏了掏耳朵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“行了行了，都别嚎了！哭丧呢？”
他一嗓子，总算让殿内的哭喊声小了点。
他挣开李德海的手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，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，润了润刚才喊话喊干了的嗓子。
“我问你们，你们是想让这个天下好，还是只想让我坐上那把破椅子？”
众人面面相觑，李德海下意识地答道：“自然是想让天下好，也……也想让您坐上那把椅子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林凡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，“想让天下好，跟我当不当皇帝，有半毛钱关系吗？”
这话一出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什么叫没关系？
自古以来，开国之君登基，不就是为了安定天下吗？
林凡看着他们那一脸“你是不是在说胡话”的表情，叹了口气。
跟这群封建时代的土著解释现代政治制度，真是比打仗还累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墙边，从一个角落里拖出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板，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框框和线条。
这是他这几天为了应付“劝进”，给自己准备的终极“甩锅方案”。
“都过来看。”
他指着木板，像个教书先生一样，敲了敲最上面的一个框。
“皇帝，我不当。这事儿没得商量。”
他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人的念想，然后不等他们反驳，立刻指向下一个框。
“但是，国家不能没有一个象征。所以，我们可以找个人来当皇帝。”
“啊？”众人更懵了。
您不当，让谁当？难道要把那夏家的人再请回来？
“找个吉祥物。”林凡言简意赅。
“吉……吉祥物？”李德海的胡子都哆嗦了。
“对。”林凡点点头，解释道，“从夏家的宗室旁支里，挑一个。要求嘛……年纪小点，听话，读过几天书，长得别太歪瓜裂枣就行。把他供起来，当个国家的牌面，负责祭天啊、接见外宾啊这些迎来送往的活儿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，“最重要的一点，他不能有实权。就是个盖章的工具人，懂吗？”
赵铁骨挠了挠头：“大帅，这不就是个傀儡吗？”
“说得好！”林凡赞许地看了他一眼，“老赵有进步，就是这个意思！”
李德海和林泽听得是心惊肉跳，这简直是闻所未闻！把皇帝当傀儡养着？这是要翻天啊！
林凡没给他们消化的时间，手指继续下移，指向了一大片互相连接的框框。
“皇帝是虚的，那谁来干活呢？喏，你们。”
他点了点李德海，“你，李德海，以后就是第一任内阁首辅，国家的总掌柜，大小事务，你说了算。”
他又点了点林泽，“堂哥，你管钱袋子，户部尚书。”
他又指向赵铁骨和慕容骁，“你们俩，一个管国防，一个管治安，成立国防部和警察部。”
“我们这些人，组成第一届‘摄政内阁’。国家的具体事务，由我们内阁开会商量着办。我们对谁负责呢？不对那个吉祥物皇帝负责，我们要对天下百姓负责！”
“以后，还会成立一个‘议会’，由军中功臣、各行各业的代表、地方推举的贤达组成。我们内阁做的决定，要拿到议会上去讨论，通过了，才能执行。议会，也有权弹劾我们内阁成员。”
一套颠覆性的制度设计，从林凡嘴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。
整个偏殿里，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李德海、林泽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柄大锤，砸得粉碎。
他们听得云里雾里，什么内阁，什么议会，什么弹劾……这些词，每一个都透着一股让他们陌生又恐惧的气息。
过了许久，李德海才颤颤巍巍地开口：“大……大人……这……这不合祖宗之法啊！自古以来，君为臣纲，天下事皆由君主一人而决，何曾有过……有过臣子商议，还要什么‘议会’通过的道理？”
“你家祖宗吃饭还茹毛饮血呢，你怎么现在还知道用火了？”林凡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，“时代变了，老李。规矩是人定的，人不能被规矩憋死。”
他看着李德海那张纠结得快要拧成麻花的老脸，放缓了语气。
“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。你们是担心，没了皇帝，这天下就乱了。没了主心骨，大家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。”
他走到李德海面前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李大人，你思路就错了。别总想着找个圣人来当皇帝。人是会变的，再英明的君主，老了也会犯糊涂。他的儿子，孙子，谁能保证个个都是明君？”
“我们要做的，是建立一个让傻子来当皇帝都不会出大乱子的制度。在这个制度里，治国靠的是规矩，是法律，是所有人共同的监督，而不是靠某一个人的英明神武。”
“这，才叫真正的长治久安。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在李德海的脑海中炸响。
他呆呆地看着林凡，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，名为“智慧”的光芒。
让傻子来当皇帝都不会出大乱子……
这句话，反复在他心中回响，让他浑身巨震。
是啊，大夏朝的历代先君，不乏雄才大略之辈，可为何到了夏启这一代，就腐朽到了根子里？
不就是因为所有的希望，都寄托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吗？
当这个人靠不住的时候，整个天下，也就跟着一起崩塌了。
“那……那大人您呢？”赵铁骨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，“您不当皇帝，也不在内阁，那您干什么去？”
终于问到点子上了！
林凡精神一振，清了清嗓子，指着木板最顶上，一个游离于所有框框之外的，孤零零的圈。
“我嘛，给自己安排了个新职位。”
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。
“大导师。”
“大导师？”众人齐声问道。
“对。”林凡解释道，“这个职位，平时啥也不干。不参与内阁会议，不批阅任何文件，你们谁也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。”
“但是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，“我有两项权力。”
“第一，建议权。我对国家的大政方针，有提出建议的权力。你们可以听，也可以不听，但必须认真讨论。”
“第二，监督权。也是最终否决权。如果你们内阁做的决定，我认为会动摇国本，祸害百姓，那么，我有权一票否决。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贪赃枉法，祸国殃民，我也有权直接把你们撤了，送去农场里挖土豆。”
他摊了摊手，总结道：“简单说，就是平时我啥也不管，你们自己玩。等你们玩脱了，快把国家玩没了，我再出来给你们擦屁股。”
“哦，对了，”他补充道，“军权，名义上归内阁和国防部管，但最高指挥权，在我手里。”
殿内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林凡。
他们终于明白了。
这位爷，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干活。
他设计的这套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古怪制度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，核心目的只有一个——
为他自己，量身定做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，合法合规，还手握最终大权，谁也惹不起的……
咸鱼岗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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