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，金銮殿。
这里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琉璃瓦上的声音。
太监、宫女、侍卫，所有活物都消失了，仿佛被这座空旷的宫殿一口吞了下去。
林凡挥了挥手，让赵铁骨和慕容骁等人在殿外候着。
然后，他一个人，踩着那能倒映出人影的金砖，一步一步，走向那座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力的殿堂。
脚步声在空寂的大殿里回响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林凡心里嘀咕着。
这地方也太大了，从门口走到那张椅子前，都得费不少功夫。
还有这地砖，这么滑，万一摔一跤，屁股得摔成八瓣。
他的视线，最终落在了那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龙椅上。
椅子上，坐着一个老人。
一个穿着龙袍，却显得异常瘦小、苍老的老人。
他就是大夏朝的皇帝，夏启。
他没有戴冠冕，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，那张曾经威严的脸上，布满了深深的疲惫与茫然。
他就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神像，孤独地坐在那里，被整个时代抛弃。
看到林凡走近，夏启浑浊的眼珠动了动，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，才聚焦在这个终结了他一切的年轻人身上。
“你……终于来了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，像是干枯的纸张在摩擦。
林凡停在了丹陛之下，没有行礼，没有跪拜。
他只是抬起头，平静地与那双曾经俯瞰众生的眼睛对视。
“我来了。”
林凡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。
“但不是为你而来，是为这天下人而来。”
夏启的嘴角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天下人？呵呵……天下人……”
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扶着龙椅的扶手，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，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。
“朕自登基以来，三十年，不敢说是什么千古明君，却也自问日夜操劳，兢兢业业！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丝不甘的嘶吼。
“朕减过税赋，兴过水利，也曾御驾亲征，驱逐过东夷！你凭什么说你是为天下人而来？难道朕这三十年的心血，就不是为了这天下江山吗？！”
“你这个乱臣贼子！你毁掉的，是夏家四百年的基业！是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！”
皇帝的质问，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，带着一种末路的悲怆。
换做任何一个起兵的枭雄，此刻或许会列数朝廷的罪状，痛陈皇帝的昏聩。
可林凡没有。
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。
他只是看着那个在龙椅上情绪激动的老人，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。
“陛下。”
夏启的喘息声一滞。
“你在位三十年，可曾有过一天，担心过自己会吃不饱饭？”
这个问题，像一根无形的针，瞬间刺破了皇帝刚刚鼓起的所有气势。
夏启愣住了，张着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林凡继续用他那平淡到近乎懒散的语气说道。
“你没有。你每天烦恼的，可能是哪个臣子不听话，可能是哪里的奏折又堆成了山，可能是今晚该去哪个妃子的宫里。”
“可你知道吗？”
林凡的目光，仿佛穿透了这宫殿的重重墙壁，看到了天下万民。
“就在你为国事烦忧的时候，安河县的农夫，在担心今年的收成不够交税，孩子要饿肚子。”
“就在你品尝御宴的时候，北境的士兵，在啃着掺了沙子的黑面馍馍，随时准备冻死在长城上。”
“就在你挑选妃子的时候，青州府的王二麻子，在犹豫要不要卖掉自己七岁的闺女，换几口活命的粮食。”
“他们，天下间亿万万的他们，每一天，从睁开眼到闭上眼，都在为你从不担心的事情，担惊受怕。”
林凡向前走上了一级台阶。
“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。”
“你守着的是你夏家一姓的江山，而我想要的，是一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天下。”
“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”
夏启呆呆地坐在龙椅上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。
他明白了。
彻底明白了。
他和林凡，从一开始，谈论的就不是一个东西。
他谈的是江山，是社稷，是祖宗基业，是君臣伦理。
而林凡谈的，是馒头，是米饭，是活下去。
他输了。
输得如此彻底，如此理所当然。
他输给了天下人最卑微，也最强大的愿望。
“呵呵……”
夏启忽然低声笑了起来，笑着笑着，两行浑浊的老泪，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。
“是朕输了……输给了馒头……”
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，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，颓然地靠在冰冷的龙椅上。
他颤抖着手，从龙椅旁边的御案上，拿起两样东西。
一份明黄色的卷轴，和一方沉甸甸的玉玺。
“这是罪己诏，这是传国玉玺。”
夏启的声音，平静得可怕，像一潭死水。
“朕……不，我夏启，无德无能，致使天下崩坏，民不聊生，今退位于……你。”
他看着林凡，眼神复杂。
“这天下，你拿去吧。只求你，善待天下百姓，也……善待我夏氏宗族。”
林凡一步步走上丹陛，没有去看那份罪己诏，而是直接从夏启那双枯槁的手中，接过了那方传国玉玺。
玉玺入手，冰冷而沉重。
这块小小的石头，承载了四百年的皇权，无数人的鲜血与野心。
林凡掂了掂，觉得手感还行，拿来砸核桃应该挺顺手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去了一切的老人，想了想，还是开口说了一句。
“放心，我不姓夏，对你家的椅子没兴趣。”
“至于天下百姓，本就是我该做的。你夏家的宗族，只要他们安安分分当个富家翁，没人会为难他们。”
说完，他拿着玉玺，转身就走。
没有丝毫的留恋。
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，愿意用千万颗人头去换的龙椅，在他眼中，仿佛带着某种瘟疫。
夏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，如释重负的叹息。
一个时代，结束了。
林凡手持玉玺，走出了金銮殿。
殿外的风雪，瞬间扑面而来，让他精神一振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，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。
殿前广场上，赵铁骨、慕容骁，以及北境的一众高级将领，早已等候多时。
当他们看到林凡从殿中走出，看到他手中那方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时，所有人的呼吸，都停滞了一瞬。
紧接着。
赵铁骨第一个反应过来，他激动得满脸通红，猛地扯了扯衣甲，“噗通”一声，单膝跪地！
“末将……”
他本想说些什么，可话到嘴边，却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。
他身后，慕容骁和所有将领，也齐刷刷地单膝跪下。
然后，不知是谁带的头。
李德海，那个曾经的安河县令，如今新政体系下的后勤总管，老泪纵横地，第一个双膝跪倒在地，对着林凡，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。
他的声音，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，嘶吼而出。
“吾皇万岁！万岁！万万岁！”
“轰！”
这一声，如同点燃了火药桶。
广场上，所有北境的文臣武将，所有归降的京城官员，黑压压的人群，如同潮水一般，齐刷刷地跪了下去。
山呼海啸般的声音，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洪流，直冲云霄！
“吾皇万岁！万岁！万万岁！！！”
林凡站在丹陛之上，手握玉玺，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众人，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喊。
他脸上的表情，凝固了。
他缓缓地低下头，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玺，又看了看那一张张狂热而兴奋的脸。
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荒谬感，再次涌上心头。
他妈的。
搞了半天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。
你们还是想让我干这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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