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云城，中心校场。
数万军民，黑压压地站满了每一个角落，从城墙上往下看，像一片沉默的黑色海洋。
风很大，卷着雪籽，抽打着每个人的脸。
海洋的正中央，竖起了一面巨大的旗帜，黑底，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“林”字。
这是林凡的帅旗，也是今天刚刚升起的王旗。
它在北风中猎猎作响，像一头苏醒的黑色巨兽，对着南方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赵铁骨，慕容骁，还有北境所有排得上号的将领，都穿着一身素缟，站在高台之下，神情肃穆。
他们的目光，都聚焦在高台上的那个年轻人身上。
林凡没有穿甲，甚至没有穿侯爷的官服。
他就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青色长衫，手臂上缠着一圈白布，那是为李铁牛戴的孝。
他看起来，依然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。
可当他站上高台的那一刻，整个校场，数十万人的呼吸，仿佛都停滞了。
林凡的目光，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被风霜刻画过的脸。
有满脸胡茬的老兵，有眼神迷茫的百姓，有刚刚失去丈夫的妇人，还有攥着小拳头的孩子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没有用丝毫力气去嘶吼，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京城里，下了圣旨。”
他开口的第一句话，就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。
“圣旨上说，我林凡，拥兵自重，抗旨不遵，是个叛逆，是个国贼。”
他笑了笑，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。
“今天，当着北境所有父老乡亲的面，我就想问一句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陡然拔高。
“我林凡，到底反了什么？！”
“我反了，北境的冬天，人人有煤烧，不用再活活冻死人，这算反吗？！”
“我反了，让咱们的士兵，顿顿能吃上饱饭，有力气去砍蛮子的脑袋，这算反吗？！”
“我反了，带着你们，打赢了北蛮子，杀了巴图尔，守住了燕云城，让你们的婆娘娃儿不用再担惊受怕，这他娘的也算反吗？！”
一连三问，如同三记重锤，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！
人群开始骚动，许多士兵的眼睛都红了。
林凡没有停，他伸手指着南方的方向，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。
“我们在城墙上流血拼命的时候，京城里那些大老爷在干什么？他们在温暖的府邸里，喝着热茶，听着小曲儿！”
“我们把蛮子的脑袋送到京城，他们给了我们什么？他们给了我们一纸空文，要夺走我们的兵权，要把我林凡，像条狗一样，召回京城，关进笼子里！”
“为我们送信的李铁牛兄弟，就因为说了几句实话，就被他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，砍了脑袋！”
“我问你们！”林凡的声音，如同平地惊雷，“这样的朝廷，这样的京城！它配让我们为它卖命吗？！”
“不配！”
台下，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。
紧接着，山呼海啸般的怒吼，冲天而起！
“不配！”
“不配！！”
赵铁骨老泪纵横，他拔出腰间的环首刀，狠狠地插在地上！
林凡抬起手，往下压了压。
沸腾的校场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。
“我知道，你们心里怕。”林凡的语气，变得柔和了一些，“你们怕，跟着我林凡，就真的成了谋反。怕背上一辈子的骂名，怕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。”
他看着众人，一字一句，无比清晰地说道。
“今天，我林凡当着这面王旗，当着北境三十万军民的面试问。”
“我，不要那张龙椅！”
这句话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自古以来，起兵造反，图的不就是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吗？
林凡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“当皇帝？天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，看那些能把人累死的奏折，跟一群老狐狸勾心斗角，我图什么？我有病吗？”
这句大白话，让台下许多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，原本紧张肃杀的气氛，瞬间轻松了不少。
“我林凡，就一个俗人。”
“我想要的，其实很简单。”
他张开双臂，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。
“我想要的，是一个新的世界！”
“一个让种地的人，地就是他自己的，收多少粮食都归他自己，再也没有人敢跟他多收一粒米税的世界！”
“一个让当兵的人，流了血，就能拿到足额的军饷，他的家人能挺起胸膛，告诉所有人‘我儿子是英雄’的世界！”
“一个让天下的孩子，都能吃饱饭，都能念上书，不用再卖儿卖女，不用再饿死在路边的世界！”
“一个公公平平，没有谁能仗着自己姓张姓李，就骑在别人头上拉屎撒尿的新世界！”
他描绘的每一个场景，都像是一道光，照进了台下每个人心里最深的渴望里！
耕者有其田！
劳者有其食！
这些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，此刻却被林凡如此清晰地说了出来！
“所以！”林凡振臂高呼，声音响彻云霄！
“我们不是谋反！我们不是叛逆！”
“我们，是要给这该死的老天爷，换一个规矩！我们要替天下的老百姓，换一种活法！”
“这不叫造反，这叫‘新政’！”
“从今天起，我北境，只行新政！”
他猛地拔出慕容骁腰间的佩刀，高高举起，刀锋直指苍天！
“愿意跟着我林凡，去开创这个新世界的，愿意让你们的子子孙孙，都活在我刚才说的那个世界里的！”
“现在，举起你们手里的东西！”
死寂。
一瞬间的死寂之后。
“锵！”
赵铁骨第一个举起了他的刀！
“锵！锵！锵！”
成千上万的士兵，举起了他们的长矛、钢刀、弓弩！
紧接着，那些站在后方的百姓，也举起了他们手里的东西。
一个铁匠，举起了他吃饭的铁锤！
一个农夫，举起了他刨地的锄头！
一个妇人，甚至举起了一根擀面杖！
无数的武器，无数的工具，在燕云城上空，汇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，钢铁的森林！
“新政！”
“新政！！”
“新政！！！”
那汇聚了数十万人希望与怒火的呐喊，仿佛要将天上的阴云都震散！
一个旧的时代，在这声嘶吼中，被彻底埋葬。
一个崭新的，属于林凡的时代，宣告开启。
林凡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，看着那片钢铁的森林，心中却异常平静。
好了，旗号打出去了，饼也画出去了。
接下来，就该让这个世界，听一听来自未来的声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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