帅府，深夜。
雪下得更大了，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葬。
灵堂里没有哭声，只有一盏孤灯，和两根静静燃烧的白烛。
烛火摇曳，映着一块新立的灵牌，上面刻着三个字——李铁牛。
林凡就坐在灵牌前的草垫上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。
他面前的火盆里，纸钱的灰烬已经堆起了厚厚一层。
他在这里，坐了一整夜。
帐帘被掀开，带着一股寒气，赵铁骨和慕容骁大步走了进来。
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未卸下，沾着外面的风雪，一进来就化成了水汽。
“大人。”赵铁骨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他看了一眼那块灵牌，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，“兄弟们都准备好了，就等您一句话！”
“是战是守，是往南打，还是先清扫草原余孽，您下令吧！”
慕容骁没有说话，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林凡的背影。
林凡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抬起手，往火盆里又添了一沓纸钱。
“都下去吧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很飘，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，“让我一个人再坐会儿。”
赵铁骨还想说什么，却被慕容骁一把拉住。
慕容骁对着他摇了摇头，然后两人默默地躬身行了一礼，退了出去。
帐内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剩下烛火燃烧时，偶尔发出的“噼啪”声。
林凡终于动了。
他伸出有些僵硬的手，拿起旁边的一壶酒，没有用杯子，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。
冰冷的酒液滑过喉咙，像刀子一样。
可他心里，比这酒还冷，还乱。
他妈的。
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？
他靠着身后的柱子，看着跳动的火焰，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。
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，最大的梦想，就是在林家村那几亩薄田上，盖个小院，娶个手脚勤快的婆娘，生两个娃。
然后，他就躺在院里的摇椅上，晒着太阳，看着娃满地跑，就这么混吃等死一辈子。
多好啊。
可先是那个该死的系统，逼着他搞曲辕犁。
然后是县令，逼着他搞水泥。
再然后，是北蛮人，逼着他守城，逼着他杀人。
现在，是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，和那条叫张居正的老狗，逼着他造反。
他一步一步，被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。
他成了别人口中的镇北侯，成了三十万大军的统帅，成了北境的天。
可他一点都不快乐。
他只觉得累，发自骨子里的疲惫。
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诞感。
造反？
然后呢？打进京城，杀了皇帝，自己坐上那张龙椅？
天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上朝，批阅那些能把人看死的奏折，跟一群老狐狸勾心斗角，为了平衡各方势力，不得不娶一堆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人？
那样的日子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？
不，那比死了还难受。
林凡又灌了一大口酒。
他不想当皇帝，他甚至不想打仗。
他一闭上眼，就能看到燕云城下那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地，能听到无数人在临死前的哀嚎。
发动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，会让多少个李铁牛死去？会让多少个村庄变成一片焦土？
他第一次，对未来感到了彻底的迷茫。
这条路，他不想走，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就在他心灰意冷，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，让这天下烂成一锅粥算了的时候。
一个久违的声音，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机械音。
那声音里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，仿佛来自亘古的肃穆与终结的意味。
【检测到宿主生存环境发生根本性恶化……】
【检测到宿主终极人生目标——‘咸鱼生活’，受到不可逆转之威胁……】
【生存协议判定：失败。】
【最终协议，启动……】
【终极任务发布——天命变革！】
林凡愣住了。
最终协议？终极任务？
他还没反应过来，眼前就“唰”的一下，展开了一面巨大的，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虚拟面板。
那光芒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，几乎照亮了整个帅帐。
面板上，几行大字，如同用烙铁烫出来的一样，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。
【任务名称：天命变革】
【任务目标：在一年之内，于此方世界，建立一个能够自我维持、并从制度上彻底保障宿主‘终极咸鱼权’的全新秩序。】
【任务提示：推翻一个皇帝，你只会成为下一个皇帝，永远无法解脱。建立一套规则，你才能成为规则本身，获得最终的自由。】
【失败惩罚：抹杀。】
林凡看着那几行字，整个人都傻了。
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，特别是“终极咸鱼权”那五个字，他反复看了好几遍。
他甚至揉了揉眼睛，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，出现了幻觉。
可那面板，就那么清晰地悬浮在他面前。
寂静。
长久的寂静之后。
“呵……”
林凡的喉咙里，发出了一声干涩的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笑声。
紧接着，那笑声越来越大，越来越不受控制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他捂着肚子，笑得前仰后合，眼泪都笑了出来。
那笑声里，有无尽的自嘲，有看穿一切的荒诞，有被逼到绝路的无奈，最后，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。
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是这样！
他妈的，这该死的系统，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！
什么曲辕犁，什么水泥，什么神臂弩，什么手榴弹……所有的一切，都不是为了让他当官，更不是为了让他当皇帝。
而是为了让他亲手，把这个不合理的，让他无法安心躺平的世界，砸个稀巴烂！
然后再按照他自己的心意，重新捏一个出来！
笑声，渐渐停了。
林凡缓缓站起身。
他走到灵牌前，拿起酒壶，将剩下的酒，一滴不剩地，全部洒在了李铁牛的灵牌前。
“兄弟，走好。”
“你的仇，我给你报。”
“你没能活着看到的那个太平世界，我给你建出来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大步走到帐门口，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帘子。
外面的风雪，瞬间灌了进来，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。
他望着遥远的，被黑暗笼罩的南方，那里有大夏的万里江山，有京城的万家灯火。
他轻声地，像是对自己说，又像是对这个世界宣告。
“我真的……只是想躺平啊。”
“既然你们不给，不让我活。”
“那我就只好……亲手打出一个能让我安安稳稳躺平的江山了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眼中的迷茫、疲惫、懒散，褪得一干二净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两团冰冷的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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