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墙上,风刮得像后娘的巴掌,又冷又硬。
赵铁骨的手,死死攥着城头的垛口,指节都发白了。他感觉自己的心跳,比城下蛮子敲的战鼓还响。
“大人……这……”他嘴唇哆嗦着,话都说不囫囵。
五百个新兵蛋子,有一半连裤子都快尿了。他们手里的长矛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,看着城下那片黑压压的骑兵,感觉腿肚子里的筋都被抽走了。
这他娘的怎么打?拿口水淹死他们吗?
唯独林凡,跟个没事人一样。
他甚至还有闲心,从怀里掏出个烤土豆,吹了吹热气,慢悠悠地啃了一口。
“老将军,别慌。”林凡嚼着土豆,含糊不清地说道,“天塌下来,有个高的顶着。你看,我比你高。”
赵铁骨:“……”
他想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,可看着林凡那张淡定得过分的脸,他心里那团乱麻,竟然莫名其妙地安稳了一点。
城下,北蛮的独臂将军塔山,用他那只独眼轻蔑地扫过城头。
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,连像样的盔甲都没几件,手里拿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。
“哈!”塔山不屑地吐了口唾沫,“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!原来真是一群叫花子!”
他身边的副将也笑了:“将军,看来传言是真的,南朝人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。就这点人,够咱们的马蹄子踩几下?”
“传令!”塔山抽出弯刀,向前一指,声音如同草原上的狼嚎,“第一队,冲上去!给老子撕开他们的裤裆,看看那个南朝书生,是不是吓得尿了!”
“嗷——!”
两百名苍狼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,双腿一夹马腹,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矢,朝着城墙猛扑过来!
马蹄声如同滚雷,大地都在颤抖!
城墙上的新兵们,脸“唰”地一下全白了。
“稳住!”赵铁骨抽出钢刀,声嘶力竭地吼道,“弓箭手准备!”
可他的声音,都在发颤。
“别急。”林凡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,“让他们再跑近点,马跑快了,才容易摔跟头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让他们跑近点?这不是找死吗?
眼看着那两百骑兵,已经冲到距离城墙不足三百步的地方,马背上蛮子那狰狞的笑容,都看得一清二楚了。
“大人!”狗剩急得快哭了。
林凡却像是没听见,他只是死死盯着前方,嘴里默默地数着数。
“……三,二,一。”
“就是现在!”
他话音刚落,异变陡生!
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匹战马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绊了一下!
“唏律律——!”
凄厉的马嘶声响彻云霄!高速冲锋的战马,前蹄猛地踏空,整个身体失去平衡,重重地向前栽倒!
马背上的骑兵,像一个个被扔出去的麻袋,惨叫着飞了出去,后面的战马躲闪不及,狠狠地撞了上去!
“轰隆!”
只是一瞬间,北蛮人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,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,变得人仰马翻,乱成一团!
“怎么回事?!”远处的塔山猛地站了起来,独眼里满是惊愕。
城墙上,所有人都看傻了。
只见那片看似平坦的雪地之下,不知何时,竟被挖出了一道道半人高,不宽不窄的壕沟!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草席和浮雪,从远处看,根本发现不了!
战马跑得越快,陷进去就摔得越狠!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赵铁骨目瞪口呆。
“开胃菜而已。”林凡扔掉手里的土豆皮,拍了拍手。
“愣着干什么?”他冲着城墙上那群呆若木鸡的士兵吼道,“老子花钱请你们来看戏的吗?!”
“放箭!”
这一声吼,把所有人的魂都给吼了回来!
“放箭!放箭!”
狗剩第一个反应过来,张弓搭箭,朝着底下那片混乱的敌军就射了出去!
“嗖!嗖!嗖!”
密集的箭雨,铺天盖地地罩了下去!
更让北蛮人绝望的是,这些箭,他娘的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!
林凡让人在城墙上用木头和沙袋,临时搭建了几个向前凸出的简易平台。弓箭手站在上面,可以从正面和侧面,同时对城下的区域进行交叉射击!
底下乱成一团的苍狼骑,瞬间成了活靶子!
他们挤在一起,躲都没地方躲!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从四面八方扎进自己和战马的身体!
惨叫声,哀嚎声,战马的悲鸣声,响成了一片!
“撤!快撤回来!”塔山气得目眦欲裂,他想不通,自己的精锐骑兵,怎么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,就死伤惨重!
第一波进攻,狼狈退去。雪地上,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垂死挣扎的战马。
而城墙上,连一根毛都没掉。
“喔——!”
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,随即,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,在西城墙上爆发开来!
那些刚才还吓得腿软的新兵,此刻一个个挺直了腰杆,看着城下狼狈的敌人,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的狂喜!
原来,仗还能这么打?
原来,草原上凶神恶煞的蛮子,也不过如此!
……
另一边的城楼上,李虎手里的酒杯,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“将……将军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看着慕容骁,脸上的幸灾乐祸,早已变成了见鬼一样的惊恐,“那……那姓林的……他用的是什么妖法?”
慕容骁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战场,那双英俊的眸子里,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。
那不是妖法。
那是他从未见过,甚至从未想过的战法!
用壕沟废掉骑兵的冲击力,再用交叉火力进行屠杀……
简单,粗暴,却有效得让人心头发寒!
这个书生,到底是什么来头?
……
“我不信!”
塔山看着自己损失惨重的先锋队,气得独眼通红。
“他们肯定是运气好!凑巧了!”
“第二队!第三队!一起上!从两翼包抄!我就不信,他能把城外一圈都挖上沟!”
“杀——!”
这一次,近五百骑兵,分作三股,如同三把尖刀,再次发起了冲锋!
城墙上,刚刚燃起的兴奋,瞬间又被紧张取代。
“大人,他们分兵了!”赵铁骨急道。
“分兵?”林凡冷笑一声,“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的‘佛跳墙’。”
他一挥手。
几队士兵立刻抬着一筐筐黑乎乎的玩意儿跑了上来。
那玩意儿,城里的士兵都认得。
蜂窝煤。
只不过,这些蜂窝煤的煤孔里,被人塞满了浸透了火油的烂棉絮。
“点火!”
“扔!”
随着林凡一声令下,数百个被点燃的蜂窝煤,冒着滚滚的黑烟,像一块块黑色的陨石,被士兵们奋力扔下了城墙。
它们的目标,不是骑兵,而是骑兵前方的雪地!
蜂窝煤砸在雪地上,烧得“滋滋”作响,火油瞬间引燃了周围的枯草和林凡早就让人洒下的干草料!
火借风势,风助火威!
眨眼之间,三道火墙,在北蛮骑兵冲锋的路上,熊熊燃起!
战马天生畏火!
面对着扑面而来的高温和浓烟,它们再也无法保持阵型,惊恐地嘶鸣着,掉头就跑,甚至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!
整个战场,再次乱成了一锅粥!
“放箭!”
林凡的声音,如同催命的魔咒,再一次响起。
又是一轮毫无悬念的屠杀。
塔山站在远处,看着自己的士兵被大火和箭雨吞噬,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
他打了一辈子仗,从未见过如此憋屈的打法!
他的马刀,甚至没机会碰到对方的衣角!
他的勇士,像一群被戏耍的猴子,死得毫无价值!
“撤……撤退……”
塔山的声音,干涩而沙哑。
他知道,再打下去,他这一千人,今天就得全交代在这!
北蛮的苍狼骑,如同丧家之犬,丢下上百具尸体,仓皇地逃离了燕云城。
城墙上,先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随即,爆发出了比刚才猛烈十倍的欢呼!
“我们赢了!我们打跑蛮子了!”
“伯爷威武!”
士兵们把手里的武器扔向天空,互相拥抱着,又哭又笑。
赵铁骨走到林凡身边,看着城下那片狼藉的战场,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上司。
他张了张嘴,千言万语,最后只化为一声长长的,发自肺腑的感叹。
“末将打了一辈子仗,今天才知道,原来仗……还能这么打。”
老将军的眼眶有些湿润。
“经略使大人,您这不是在守城。”
“您这是在给那帮草原蛮子,活生生地上了一堂课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