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地里的血,很快就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疙瘩。
那股子混杂着土豆香气的血腥味,钻进亲兵营每一个士兵的鼻子里,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,也彻底打醒了他们。
这位从京城来的白面书生,不光会变出神仙粮食,还会砍人脑袋。
他给的饭碗,端得稳。
他手里的刀,也够快。
林凡看着底下那五百张表情从惊惧,到麻木,最后化为一丝敬畏的脸,心里没什么波澜。
他转头看向赵铁骨。
“老将军,把尸首拖出去喂狗。”
“再传我的话,从今天起,亲兵营的伙食,一天三顿,顿顿有土豆,三天见一次肉腥。”
“谁要是再敢在背后嚼舌根,搞小动作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几个被捆着的刺头的同伙,那些人瞬间吓得瘫软在地,屎尿齐流。
“就不是砍头这么简单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回屋,仿佛刚才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。
赵铁骨看着他的背影,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胸中却有一股热流在涌动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这支队伍,才算真正姓了“林”。
……
燕云城往北,三百里外。
风雪在这里变成了永恒的主宰,除了灰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雪原,再无他物。
一座巨大的,由无数兽皮拼接而成的王帐,像一头趴窝的巨兽,矗立在雪原中央。
帐内,温暖如春。
燃烧的牛粪饼发出噼啪的轻响,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地毯,几个赤着上身,肌肉虬结的壮汉,正围着火盆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。
主位上,坐着一个雄狮般的男人。
他叫巴图尔,是这片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共主,北蛮人称他为“天可汗”。
他没有戴王冠,只是随意地束着长发,额头上缠着一条狼牙串成的抹额。他的一只眼睛,在早年的战斗中瞎了,只剩下一只独眼,却比鹰隼还要锐利。
“大汗!”
帐帘被掀开,一名斥候头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和无法抑制的兴奋。
“大汗!好消息!燕云城里,打起来了!”
他将自己在城外山脊上看到的一切,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。
“那个新来的南朝官儿,不知道发了什么疯,在营里杀自己人!血流了一地!城里的兵都乱了,跟没头的苍蝇一样!”
帐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巴图尔身上。
巴图尔慢条斯理地撕下一条烤羊腿,塞进嘴里,用力地咀嚼着。
他听完斥候的汇报,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。
“南朝的皇帝,真是老糊涂了。”
“派一个只会读书写字的娃娃来镇守边疆,他以为我们北境的狼,是听得懂之乎者也的?”
他身旁一位独臂将军哈哈大笑:“大汗说的是!那帮南朝人,除了内斗,还会干什么?正好,让他们自己咬自己,咱们去把他们的骨头都捡了!”
巴ตุล没有笑。
他站起身,走到一张巨大的,用兽皮绘制的地图前。
他的目光,像刀子一样,落在了燕云城的位置上。
“一个绝好的机会。”
他喃喃自语,随即猛地回头,独眼中爆发出贪婪而残忍的光芒。
“传我命令!”
“塔山!”
“在!”那名独臂将军立刻起身,单膝跪地。
“我给你一千‘苍狼’,每人双马,带足三天的干粮。”
巴图尔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弯刀,刀锋在火光下闪着森冷的光。他走到地图前,用刀尖,重重地戳在了燕云城的位置上。
“绕过那些没用的烽火台,像一阵风一样,给我插到燕云城的城底下!”
“我不要你攻城,我要你试探!用你们的马刀,去试试那个南朝书生的成色!”
“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群没牙的病狗,你就给我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!”
塔山兴奋地舔了舔嘴唇,眼神如同饿狼。
“遵命!大汗!”
巴图る将弯刀扔给他。
“去。”
“用你们的马刀告诉那个京城来的书生,北境的冬天,不只会冻死人,还会流血。”
……
燕云城的西城墙上。
狗剩正抱着一根冰冷的铜管子,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。
这是伯爷赏给他的差事,每天站在城楼上,用这个叫“千里眼”的神物,盯着北边的地平线。
说实话,这活儿比训练轻松多了,就是有点费眼睛。
他刚啃完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,打了个饱嗝,正准备偷个懒,眯一会儿。
忽然,他凑在铜管前的眼睛,猛地睁大了。
北方的地平线上,那片一成不变的雪白之中,似乎……多了一点东西。
一条极细微的,正在蠕动的黑线。
“眼花了?”
他揉了揉眼睛,再次举起望远镜,仔细地调整着焦距。
下一秒,他浑身的血液,仿佛瞬间被冻住了!
那不是黑线!
那是烟尘!是被无数马蹄卷起来的,遮天蔽日的烟尘!
烟尘之下,一面绣着黑色狼头的旗帜,若隐若现!数不清的骑兵,像一股黑色的潮水,正朝着燕云城,疯狂地涌来!
“敌……敌袭——!”
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吼,划破了燕云城上空短暂的宁静。
“当!当!当!当——!”
刺耳的警钟声,疯狂地敲响,像一记记重锤,砸在城中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赵铁骨第一个冲上了城墙,他一把抢过狗剩手里的望远镜,只看了一眼,那张饱经风霜的脸,就瞬间失去了血色。
“是北蛮子的苍狼骑!他们……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!”
这是北蛮可汗的王帐亲军!是整个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!他们怎么可能绕过层层防线,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城下的?!
城墙上乱成了一锅粥。
林凡也赶到了,他接过望远镜,只看了一眼,就冷静地说道:“看旗号,大概一千人。来得这么快,应该是轻骑突袭。”
“一千人……”赵铁骨的嘴唇都在哆嗦,“大人,苍狼骑以一当十!这一千人,足以冲垮我们任何一个万人大营!我们……我们拿什么挡?!”
就在这时,一名校尉府的传令兵,骑着快马,飞奔至城下。
他甚至没上城墙,只是在下面扯着嗓子,幸灾乐祸地大喊。
“慕容将军有令!”
“北蛮小股人马袭扰,不足为惧!各部坚守岗位,严防城中府库要地,不得擅自出动!”
喊完,那传令兵拨转马头,一溜烟地跑了。
城墙上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士兵都听懂了。
慕容骁,要作壁上观!
他要借北蛮子的刀,杀了他们!
赵铁骨气得浑身发抖,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。他猛地回头,看向林凡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。
“大人……”
城墙下,是如狼似虎的一千精锐骑兵。
城墙上,是他们五百个连盔甲都凑不齐,刚刚才吃饱饭的……新兵蛋子。
这仗,怎么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