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那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像一盆冰水，浇在了那几个闹事刺头的头顶。
院子里的喧嚣，诡异地停滞了一瞬。
那满脸横肉的汉子，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很快又被凶狠取代。
“你……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！”他色厉内荏地吼道，“兄弟们饿肚子是事实！我们来讨个说法，有什么错？你拿不出粮食，就想给咱们扣帽子？”
“对！别想转移话题！”
“我们要吃饭！不是来听你审案子的！”
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立刻跟着鼓噪起来，试图重新煽动起众人的情绪。
林凡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，笑了。
他没有再跟他们废话，只是拍了拍手。
“来人，把咱们的‘压箱底’军粮，抬上来给兄弟们开开眼。”
赵铁骨愣了一下，压箱底军粮？他怎么不知道？
但出于信任，他还是立刻挥手，几名一直守在屋内的忠心亲兵，立刻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麻袋走了出来。
“咚！咚！咚！”
麻袋被扔在雪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那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。
难道……大人真的藏了粮食？
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，一名亲兵解开袋口，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。
哗啦啦……
滚出来的不是雪白的大米，也不是金黄的小米，而是一堆沾着泥土，疙疙瘩瘩，长得奇形怪状的……土疙瘩？
整个院子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士兵们面面相觑，脸上的表情从期待，变成了茫然，最后化为了深深的失望和被愚弄的愤怒。
“这……这是啥玩意儿？”
“石头蛋子？”
“俺看像是啥草根！”
那横肉汉子愣了足足三秒，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。
“哈哈哈哈！笑死我了！兄弟们！都看看！这就是咱们经略使大人的‘压箱底’军粮！”
他随手捡起一个土豆，在手里掂了掂，然后高高举起。
“姓林的！你当咱们是没断奶的娃娃吗？拿一堆土疙瘩就想糊弄过去？你是想让咱们啃泥巴充饥吗？！”
“耍我们呢！”
“这官没法当了！散伙！”
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，瞬间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出来。这一次，连许多原本保持中立的士兵，眼神里都带上了怒火。
这简直是把他们的尊严，扔在地上踩！
然而，面对着即将失控的场面，林凡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
他甚至饶有兴致地走上前，也捡起一个土豆，拍了拍上面的泥土。
“老将军，传令下去，把所有大锅都架起来，生火！”
他又指了指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刺头。
“把他们几个，给我绑了，堵上嘴，让他们在边上好好看着。”
赵铁骨虽然满心困惑，但还是厉声喝道：“动手！”
他带来的几十个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，那几个刺头还没来得及反抗，就被三下五除二地按倒在地，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，嘴里塞上了破布。
“呜呜呜！”
他们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，像几条被套住的疯狗。
这雷霆手段，暂时镇住了一部分人。
很快，十几口大锅被架了起来，底下燃起了熊熊的蜂窝煤。
林凡也不说话，就当着所有人的面，亲自动手，将那些“土疙瘩”洗干净，一些扔进锅里煮，一些直接埋进炉火的炭灰里烤。
士兵们就这么围着，看着，议论着。
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最先发生变化的，是空气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，带着泥土芬芳和焦香的奇特香味，开始从那些锅里和炭火堆里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。
那香味，霸道无比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，拼命地往上钻。
“咕噜……”
不知是谁的肚子，第一个不争气地叫了起来。
很快，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和肚子咕咕叫的声音，在院子里响成了一片。
士兵们脸上的愤怒和怀疑，渐渐被一种原始的渴望所取代。
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些大锅，眼神都直了。
终于，林凡用木棍从炭灰里扒拉出一个烤得焦黄的土豆。
他吹了吹上面的灰，滚烫的土豆在他手里倒来倒去。他轻轻一掰，金黄色的内瓤冒着腾腾的热气，那股浓郁的香味，瞬间炸开！
“狗剩。”林凡喊了一声。
一直护在他身前的狗剩，使劲咽了口唾沫，应道：“在……在呢，伯爷。”
“尝尝。”林凡将半个土豆递了过去。
狗剩看着那烫手的玩意儿，有些犹豫，但还是接了过来。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，然后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。
下一秒，他的眼睛，猛地瞪圆了！
软糯，香甜，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满足感，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！
他甚至都来不及咀嚼，就囫囵着吞了下去，然后像是饿了八辈子的狼，三口两口就将那半个滚烫的土豆塞进了嘴里。
“伯……伯爷！”狗剩的嘴被烫得直哈气，眼泪都快下来了，话都说不利索，“这……这玩意儿……也太……太好吃了！”
他这一句话，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大人！给俺也尝尝！”
“大人！这到底是啥神仙粮食啊！”
人群彻底疯了！
林凡笑了笑，大手一挥：“都有！管够！”
煮熟的土豆也被捞了出来，分发下去。
整个亲兵营，瞬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“啃土豆”宴会。士兵们捧着这辈子从没见过的食物，吃得狼吞虎咽，满嘴流油。
那种扎扎实实的饱腹感，迅速驱散了他们心中所有的怨气和恐慌。
看着军心瞬间逆转，赵铁骨走到林凡身边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撼：“大人，此物……究竟是何方神物？”
“叫土豆，我闲来无事在后院种着玩的，产量还行，一亩地能收几千斤吧。”林凡说得轻描淡写。
一亩几千斤！
赵铁骨感觉自己的心脏，被狠狠地锤了一下！
他看着那些吃得满脸幸福的士兵，再看看林凡，眼神里，已经只剩下敬畏。
吃饱喝足，人心安定。
林凡脸上的笑容，慢慢收敛了起来。
他走上高台，目光扫过底下五百个心满意足的士兵，最后，落在了那几个被捆着的刺头身上。
他们脸上的惊骇，已经完全取代了之前的嚣张。
整个院子，瞬间安静下来。
林凡的声音，冷得像北境的寒风。
“现在，吃也吃饱了，咱们该算算账了。”
他看着所有人，缓缓开口。
“在我林凡这里，有两种东西管够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一是让兄弟们吃饱的粮食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。
“二是让叛徒们闭嘴的钢刀！”
“你们自己选！”
赵铁骨一挥手，几名亲兵上前，粗暴地扯掉了那几个刺头嘴里的破布，又从他们怀里，搜出了几块沉甸甸的碎银子。
“说！”赵铁骨将银子砸在地上，厉声喝问，“谁给你们的钱，让你们来煽动兵变？！”
那横肉汉子面如死灰，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铁证如山，无可抵赖。
林凡没有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，他看着这群刚刚还嗷嗷叫着要哗变的士兵，下达了第一道，也是最血腥的一道军令。
“临阵煽动，动摇军心，按军法……”
“当斩！”
“不……不要啊！大人饶命！”
求饶声戛然而止。
赵铁骨亲自拔刀，手起，刀落。
噗！噗！噗！
三颗人头滚落在雪地里，滚烫的鲜血，将洁白的积雪融化出几个狰狞的窟窿。
浓郁的血腥味，混杂着烤土豆的香气，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令人战栗的味道，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士兵的脑海里。
全场，鸦雀无声。
一场足以致命的兵变，就这么被一筐土豆和三颗人头，干净利落地平息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数十里外，一处被风雪覆盖的山脊上。
几个穿着兽皮，打扮与中原人迥异的身影，正用一种简陋的皮管，远远地观察着燕云城西营区的动静。
“头人，看到了吗？城里乱了！”一个年轻的斥候兴奋地说道，“他们在自己杀自己！汉人果然是一盘散沙！”
为首的斥候头目，脸上带着一道刀疤，他放下皮管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。
“城中内乱，防备必然松懈！”
“回去禀报大汗！燕云城，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！”
他一挥手，几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，像几只幽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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