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更大了,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给吞下去。
从慕容府出来,那股子暖香和酒气迅速被寒风吹散,只剩下刺骨的冰冷。
赵铁骨跟在林凡身后,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沉重,积雪没过了他的旧军靴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“大人,您今天,是把慕容骁的脸皮,连着他慕容家百年的基业,一起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。”老将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后怕,“这人我了解,心眼比针尖还小,睚眦必报。他明着不敢动您,可暗地里的刀子,怕是已经磨好了。”
林凡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被风雪笼罩,却依旧灯火通明的巨大府邸,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。
“我知道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,眼神却比这风雪还要冷。
“老将军,咱们来北境,不是来请客吃饭的。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,光有道理不够,手里得有刀。”
“刀?”赵铁骨愣了一下,“可燕云城的兵,九成都捏在他们手里……”
“那就自己造一把刀。”林凡转过身,继续向前走去,“一把只听我们号令的刀。”
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临时住所,林凡没有多话,直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沾满灰尘的铁皮箱子。
“咔哒”一声,箱子打开。
里面没有金银,没有文书,只有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。
赵铁骨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他认得那颜色,普天之下,只有一种东西,能用这种料子。
林凡小心翼翼地解开绸缎,一卷圣旨展现在眼前。他没有完全展开,只是露出了末尾的那几个字,和鲜红的玉玺大印。
“这是……”赵铁骨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陛下临行前,单独召见我时赐下的。”林凡将圣旨重新包好,放回箱中,“陛下说,北境水深,让我万事小心。若遇紧急之事,可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着赵铁骨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便宜行事。”
便宜行事!
这四个字,如同一道惊雷,在赵铁骨的脑海中炸响!
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,瞬间涨得通红,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!
这意味着什么?
这意味着林凡手握尚方宝剑之上,更直接的生杀大权!意味着皇帝给了他绕开北境都护府,直接建立自己班底的权力!
这位铁骨铮铮的老将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他看着林凡,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“大人!有此密旨,我们……我们便有了旗号!”
“对,一面我们自己的旗号。”
林凡的嘴角,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第二天一早,燕云城西那片最破败的营区,出现了一件新鲜事。
一张盖着经略使大印的告示,被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。
没有长篇大论,字句简单粗暴,像是在跟人唠家常。
“经略使府招兵了,建个亲兵营,保护大人安全,顺便干点杂活。只要五百人。”
“要求不高,身家清白,爹娘老婆孩子都在城里的优先。以前在别家当过兵的,不要。”
“待遇:管饱!顿顿有肉不敢说,白面馒头肯定够!家里人冬天烧的蜂窝煤,我包了!”
告示一出,整个西城都炸了锅。
那些刚刚靠着蜂窝煤,从冻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兵户们,看着那张告示,眼睛都红了。
管饱!
家里烧煤全包!
在这人命不如狗的燕云城,这就是天大的恩赐!
“去!让你家大小子去!就是给伯爷当牛做马,也得去!”
“俺家二蛋才十六,可他能吃,力气大!大人肯定要!”
“这是活菩萨在给咱们指活路啊!”
招兵的地点,就设在那片热火朝天的煤场空地上。
赵铁骨亲自坐镇,一张破桌子,一条长凳,就算点了将台。
来应征的年轻人,在雪地里排起了长龙,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,衣衫单薄,可那眼睛里,都燃烧着一团火。
“叫什么?”赵铁骨看着面前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,声音冷得像铁。
“回将军,俺叫狗剩!”
“以前在哪当差?”
“没……没当过,李校尉他们嫌俺太瘦,看不上。”
“家里几口人?”
“一个老娘,一个妹妹。冬天差点就……就没了,是伯爷的煤球救了俺们娘仨的命!”年轻人说着,眼圈就红了,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在雪地里,砰砰磕头,“将军!您收下俺吧!俺这条命就是伯爷的!谁敢动伯爷一根汗毛,俺第一个跟他拼了!”
赵铁骨没说话,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指了指旁边的队伍。
“进去吧。”
一整天,赵铁骨没有看任何人的身板,没有考任何人的武艺,他只问家境,只看眼神。
林凡站在不远处,静静地看着。
“老将军,这样选出来的兵,能打仗吗?”
赵铁骨头也没回,声音沙哑而坚定:“大人,能打仗的兵,燕云城里多的是,可他们不听您的话。会为您拼命的兵,只有从这些人里才能选出来。”
他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里,闪着一种锐利的光。
“我们不要最强的兵,只要最忠诚的兵。这支队伍,将是我们在北境扎下的第一根钉子,要用忠诚和纪律的钢水浇灌!”
……
“哈哈哈哈!”
慕容府的书房里,李虎笑得前仰后合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将军,您听说了吗?那个姓林的,真他娘的是个天才!他居然在城西那群泥腿子里面招兵!”
“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?挑了一帮连刀都握不稳的穷鬼,凑了五百个叫花子,就敢叫‘亲兵营’?笑死我了!这是亲兵营还是讨饭营啊?”
书房里,几个慕容家的心腹将领,都跟着哄堂大笑,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。
唯有慕容骁,没有笑。
他静静地坐在主位上,手里把玩着一柄锋利的波斯匕首,刀刃在烛火下反射着森冷的光。
“他这是在向我示威。”
慕容骁的声音很轻,却让整个书房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抬起头,那双英俊的眸子里,没有半点笑意,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机。
“一个聪明人,不会做蠢事。他敢这么做,就是算准了我不敢明着动他。”
“他以为,拉起五百个废物,就能在燕云城扎下根?”
慕容骁用匕首的尖端,轻轻划过桌面,留下一道深刻的白痕。
“一只虫子,妄想在我的院子里筑巢,真是……不知死活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
“传令下去,让城外的‘朋友们’准备一下。”
“北境的冬天,狼总是会饿肚子的。”
“既然经略使大人这么有本事,连狼灾都能退。那就让他再见识见识,什么叫真正的……天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