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弄醒的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塞进麻袋里的土豆,正被人当成沙包一样猛捶。
“醒醒!林凡!你个猪!快给本王醒醒!”
林凡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,三皇子李玄那张帅得有点扭曲的脸,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。
“殿下……大清早的,您这是梦游到我这儿来打劫了?”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,翻了个身,试图把脑袋埋进枕头里。
“打劫?我恨不得把你这猪脑子撬开看看!”李玄一把将他从床上薅了起来,将一份还带着墨香的军报拍在他脸上,“自己看!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!”
林凡被那纸张拍得一个激灵,总算清醒了点。
他揉着眼睛,打着哈欠,懒洋洋地接过那份军报。
“捷报……雁门关大捷……斩敌一万三……北蛮可汗北窜……”
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,表情平淡得像是在读一份菜谱。
李玄在一旁急得直跺脚:“你倒是给点反应啊!我们赢了!你小子立了天大的功劳!父皇在金銮殿上,把张居正那老狐狸的脸都给抽肿了!胡世章那帮混蛋全下大狱了!你现在是全大业最炙手可可……可热的那个……那个啥!”
他一激动,成语都说不利索了。
林凡总算看完了,他把军报随手往床头一扔,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李玄。
“哦,知道了。”
“然……然后呢?”李玄被他这反应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“然后?”林凡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,认真地问,“殿下,咱能先去吃点东西吗?我感觉我能吞下一头烤乳猪,不,两头!”
李玄彻底没脾气了。
他指着林凡,你了半天,最后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。
全天下都在为他林凡疯狂,这家伙倒好,心里只惦记着吃的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一名捧着圣旨,神情肃穆的老太监。
“林大人!宫里来人了!传旨的公公到了!”
李玄“噌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脸上瞬间布满了喜色。
来了!
封赏来了!
他比林凡这个正主还要激动,连忙拉着还穿着里衣的林凡迎了出去。
院子里,王头带着营造总局,哦不,现在是军需总造司的一众工匠,早已黑压压地跪了一片。他们看着林凡的眼神,比看自家祖宗牌位还要虔诚。
“圣旨到——”
老太监拉长了那阴柔的嗓音,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工部侍郎林凡,智勇无双,奇思妙想,创四轮马车,解北境之危,立不世之功!其功在社稷,其利在千秋!朕心甚慰!特晋封林凡为‘安国县伯’!食邑三百户,赐黄金万两,御街府邸一座!钦此——”
“轰!”
圣旨念完的一瞬间,整个院子都炸了。
“伯……伯爵?”
“我的天爷!是安国县伯!”
王头激动得老脸通红,浑身哆嗦,眼泪当场就下来了,一边磕头一边嚎:“老朽给伯爷磕头了!给伯爷磕头了!”
工匠们也都疯了,一个个与有荣焉,激动得满脸涨红。
这可是开国以来,第一个不到二十岁就被封爵的文臣!
而且封号是“安国”!
这是何等的荣耀!
李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,重重地拍着林凡的后背:“好小子!安国县伯!父皇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!”
林凡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,心里也有些感慨。
县伯,虽然是最低等的爵位,但终究是跨入了贵族的门槛,以后在这京城,也算是有了真正的立足之本。
他正准备谢恩,那老太监却清了清嗓子,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。
“安国伯,别急着谢恩,陛下还有第二道旨意。”
院子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笑容,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了脸上。
李玄的眉头,也微微皱了起来。
老太监再次展开一卷黄绸,用一种更加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:
“再诏:北方初定,百废待兴,边防整顿,刻不容缓!朕思之再三,非奇才不能担此重任!兹特命,安国伯林凡,即刻出任‘北境经略使’!”
“总揽雁门关外,云州、朔州等七州之地战后重建、边防军务、互市贸易、官吏考核等一切军政要务!”
“为方便安国伯行事,特赐尚方宝剑!凡七州之内,三品以下官员,有贪赃枉法、贻误军机者,可先斩后奏!”
“安国伯,即刻启程,不得有误!”
“钦此——”
第二道圣旨念完,整个院子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针落可闻。
如果说第一道圣旨是滚烫的烈酒,让人热血沸腾。
那这第二道圣旨,就是一盆掺着冰碴子的冷水,从头顶浇到脚底,把所有人的热情都浇得一干二净。
北境经略使?
总揽七州军政大权?
还赐了尚方宝剑?
这权力,听上去大得吓人,简直就是一方封疆大吏,土皇帝!
可后面那句“即刻启程,不得有误”,却像一根刺,扎在每个人心头。
这……这哪是封赏?
这分明是发配啊!
刚把人捧上天,转眼就一脚踹去了几千里外的苦寒之地!
所有人都傻了,面面相觑,谁也笑不出来了。
李玄的脸色,更是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圣旨,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咯作响。
父皇这是什么意思?
卸磨杀驴?
鸟尽弓藏?
他用林凡的才华打赢了北伐,稳固了皇权,转手就把林凡踢出了京城这个权力中心?
所有人的目光,都汇聚到了林凡身上。
他们想看到愤怒,看到不甘,看到失望。
然而,林凡的脸上,什么都没有。
他只是平静地,从那老太监手里,接过了第二道圣旨。
“臣,林凡,领旨谢恩。”
他的声音,没有一丝波澜。
当天晚上,崭新的安国伯府邸。
李玄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,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。
“他这是在防着你!也是在敲打我!”李玄终于忍不住,低声吼道,“他怕你在京城功高震主,怕你跟我走得太近,将来会威胁到他的皇权!”
“父皇他……他怎么能这样!你为大业流过血,你为他赚过钱,你为他打赢了仗!到头来,就换来一个明升暗降的流放?”
林凡正悠闲地研究着皇帝赏赐的府邸图纸,闻言,他放下图纸,给李玄倒了杯茶。
“殿下,喝口茶,降降火。”
“我还喝得下去吗!”李玄一把推开茶杯。
“殿下,您觉得,京城是什么?”林凡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“京城?京城是天子脚下,是权力中枢,是……”
“不。”林凡摇了摇头,拿起桌上的一枚棋子,轻轻放在棋盘上。
“京城虽好,却是棋盘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,望向了遥远的北方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北方虽苦,却能成为,执棋的手。”
李玄愣住了。
他看着林凡那双深邃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丝毫被流放的怨愤,反而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,名为野心的火焰。
他忽然明白了。
对别人来说,离开京城是流放。
对林凡来说,离开这个处处掣肘的棋盘,去一片可以任由他挥洒的天地,才是真正的开始!
皇帝以为自己下了一步绝妙的制衡棋,却不知道,他亲手把一头最难掌控的猛虎,放归了山林。
“那你……”李玄的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
林凡笑了,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
外面是京城的万家灯火,璀璨繁华。
他的目光却越过这片繁华,投向了那片漆黑的北方夜空。
“怎么办?”
他伸了个懒腰,浑身的骨头噼里啪啦一阵脆响。
“当然是去上任啊。”
“顺便,让张首辅好好养养身体,等他三个月闭门思过结束,可千万别被北方传来的消息,再给气出个好歹来。”
“毕竟,真正的游戏,才刚刚开始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