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。
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像一团烧着了的火,滚进了沉寂的都城。
信使的坐骑在冲进城门时,口吐白沫,当场倒毙。
那信使连滚带爬,满身尘土,嗓子喊得像是破风箱,手里高举着插了三根翎羽的军报文书,疯了一样冲向皇宫。
“捷报!北境大捷!雁门关大捷啊!”
整个京城,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,瞬间沸腾。
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停了嘴,街边的贩夫走卒忘了吆喝,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满脸的不可思议。
“什么?大捷?前几天不还听说雁门关快守不住了吗?”
“就是啊,我那在兵部当差的远房表舅说,北蛮子这次是倾巢而出,咱们悬了!”
“这风向,怎么说变就变了?”
金銮殿上,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。
内阁首辅张居正眼观鼻,鼻观心,老神在在,仿佛入定。
他身后的党羽们,则个个面带冷笑,不时用眼角的余光,瞥向孤零零站在另一侧的三皇子李玄。
谁都知道,雁门关一旦失守,第一个要被清算的就是那个搞出“军需总造司”的林凡。
而林凡倒了,力挺他的三皇子,也就断了一条臂膀。
胡世章虽然被关在家里,但他布下的网,还在。
他们等着,等着那封催命符一样的败报。
“报——”
殿外传来一声凄厉悠长的嘶喊。
那名信使被两名太监架着,几乎是拖进了大殿,他一看到龙椅上的皇帝,就嚎啕大哭起来。
“陛下!大捷!大捷啊!”
皇帝猛地坐直了身体,前倾着身子,声音都有些发紧:“讲!到底怎么回事!”
一名太监连忙接过军报,展开,用尖细却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,开始宣读。
“奏报陛下:北蛮十万铁骑围困雁门关月余,我军粮草告急,士气低迷。危急存亡之秋,工部侍郎、军需总造司总办林凡,以新式四轮马车,千里驰援……”
念到这里,张居正身后的一个官员忍不住嗤笑一声,声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大殿里,格外刺耳。
太监没理他,继续念下去。
“……其车队,绵延百里,势如长龙,仅用七日,便将足以支撑全军半年的粮草军械,悉数运抵关下!三万将士,感天恩浩荡,士气冲霄!”
“守将赵无极,得此神助,将计就计,示敌以弱。待北蛮可汗因我军‘回光返照’而疑心松懈,分兵劫掠之际,尽起关中精锐,设伏于白狼谷!”
读到这里,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狂喜!
“此一役!我大业将士,以逸待劳,斩敌一万三千余级!俘虏北蛮王帐亲军三千!北蛮可汗仅率百余残骑,仓皇北窜!雁门关之围,尽解!此乃我大业,十年以来,北境最大之胜绩!”
“轰!”
整个朝堂,先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随即,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和欢呼!
“赢了?我们赢了?!”
“斩敌过万!我的天爷!这是把北蛮子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啊!”
“林大人……林大人的车队……竟有如此神效!”
皇帝激动得浑身发抖,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,一把抢过那份军报,又看了一遍,然后仰天大笑。
“好!好!好!”
他一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,眼眶都有些泛红。
这场压在他心头许久的大石,终于被搬开了!
三皇子李玄,在最初的震惊过后,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。他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张居正,知道,反击的时刻,到了!
他一步跨出,对着皇帝重重一拜,声如洪钟。
“父皇!儿臣恭喜父皇!贺喜父皇!此乃天佑我大业!”
“然!”李玄话锋猛地一转,眼神变得凌厉无比,像一把出鞘的利剑,直刺对面的人群。
“儿臣,今日要弹劾!”
“儿臣要弹劾原兵部尚书胡世章,户部右侍郎王迁……等人!”
他每点一个名字,对面队列里就有一个官员的脸色白上一分。
“这些人,身为朝廷重臣,食君之禄,却不思为君分忧!为一己之私,结党营私,肆意打压构陷国之栋梁!”
“当初林凡献上新车图纸,他们百般阻挠!陛下圣旨已下,他们阳奉阴违,拒不拨付钢材!险些将这定国安邦的神器,扼杀于襁褓之中!”
李玄越说越激动,指着那群人,几乎是破口大骂。
“某些人,屁股坐在尚书的位置上,脑子却塞满了浆糊!他们看不到新式马车的厉害,只看得到自己的官位和利益!”
“若不是林凡被逼无奈,立下军令状,自建高炉,炼出神钢!若不是他呕心沥血,二十日造出千辆马车,创造奇迹!”
他停顿了一下,声音陡然变得冰冷。
“今日!我们等来的,恐怕就不是捷报!而是雁门关失守,北蛮铁骑南下,京城戒严的噩耗!到那时,这亡国之祸,该由谁来承担?!”
“是他们这些酒囊饭袋,还是他们背后,那位教唆他们,给他们撑腰的……内阁首辅大人?!”
最后一句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大殿中炸响。
所有矛头,在这一刻,全部指向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。
张居正。
张居正缓缓抬起头,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他看着咄咄逼人的李玄,又看了看龙椅上那个眼神冰冷的皇帝,他知道,自己输了。
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,任何辩解,都苍白无力。
皇帝一步步走下御阶,他没有看那些吓得瘫软在地的官员,而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捷报,对着满朝文武。
他的声音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感慨。
“众卿都看看!都给朕好好看看!”
“科技,可兴邦!人才,可安国!”
皇帝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那份捷报上“林凡”两个字上,眼神灼热。
“林凡一人,可抵十万雄兵!”
这句话,是对林凡最高的褒奖,也是对张居正最狠的一记耳光。
皇帝转过身,脸上的感慨瞬间化为雷霆之怒。
“来人!”
“将胡世章、王迁……所有涉案之人,全部给朕拿下!剥去官服,打入天牢!彻查其党羽,一个不留!”
殿外的禁军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。
哭喊声,求饶声,响成一片。
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官员们,此刻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。
整个大殿,为之一空。
皇帝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张居正身上。
“首辅大人。”
皇帝的声音很平静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你教出来的好门生啊。”
张居正的身体,微微晃了一下。
他躬下身,深深一拜,声音沙哑。
“臣……用人不明,识人不清,有负陛下圣恩,臣,有罪。”
“朕罚你闭门思过三月,削去你协理军机之权。”皇帝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削去协理军机之权!
这等于直接砍掉了张居正一半的权力!
这是他执掌内阁以来,遭受过的,最沉重,最耻辱的一次打击!
“臣……遵旨。”
张居正再次一拜,缓缓直起身。
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也没有再看皇帝一眼,只是默默地转过身,一步一步,走出了金銮殿。
那背影,不再有往日的威严,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索和阴冷。
朝堂之上,三皇子李玄和支持他的官员们,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喜悦。
他们知道,从今天起,这大业王朝的天,要变了。
而这一切的源头,那个远在千里之外,可能还在工坊里和泥巴的年轻人,林凡,他的名字,已经成了一个传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