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这一觉,睡得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
他梦见自己被胡世章和张居正绑在了一个巨大的车轮上,一圈一圈地滚,滚得他七荤八素。
等他再睁开眼,已经是第二天黄昏。
三皇子李玄正坐在他床边,一脸嫌弃地用扇子扇着风:“你可算醒了,再睡下去,朕的圣旨都要发霉了。”
林凡揉着眼睛坐起来,接过那卷金灿灿的圣旨,上面“军需总造司总办”几个字,晃得他眼晕。
“行了,知道了。”他打了个哈欠,“殿下,帮个忙,给我弄点吃的,饿得能吞下一头牛。”
一夜之间,营造总局彻底变了天。
门口挂上了“军需总造司”的烫金牌匾,禁军把守,闲人免进。
工坊被扩建了三倍,灯火彻夜通明,上千名从京城各处搜罗来的顶尖工匠,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办大人,心里都直犯嘀咕。
林凡没说半句废话,直接把所有人分成了十几个组。
“第一组,你们只负责砍树,把木料按尺寸给我切好!”
“第二组,你们只负责做轮子,除了轮子,别的什么都不许碰!”
“第三组,转向连杆!”
“第四组,车轴!”
“第五组,你们,专门给我搓钢珠!”
王头看着这阵仗,彻底懵了。
他凑过来,小声问:“大人,这……这哪是造车啊?各干各的,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要安在哪,这能成吗?”
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,嘿嘿一笑:“王头,这叫流水线。你就把它当成一条河,木头从上游扔进去,流到下游,就变成一辆完整的车了。”
王头听得云里雾里,但看着林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只能硬着头皮去干活。
奇迹,就这么发生了。
第一天,所有人都手忙脚乱,做的零件要么尺寸不对,要么就装不上去。
第三天,工匠们开始熟悉自己的活计,速度明显快了起来。
第七天,第一辆完全由流水线生产出的四轮马车,在工坊的尽头被组装完毕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
王头站在那辆崭新的马车前,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车身,又看了看远处那条分工明确、叮当作响的生产线,喃喃自语:“河……还真是条河啊……”
他这辈子都以自己独一无二的手艺为傲,可今天,他引以为傲的东西,被一种叫“效率”的怪物,碾得粉碎。
高炉昼夜不息,钢水映红了半边天。
一车车的“神钢”被炼出,再由专门的车床,加工成一颗颗精度惊人的滚珠轴承和转向部件。
整个军需总造司,就像一台被林凡拧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,以一种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速度,疯狂运转。
胡世章被罚闭门思过,每天都能听到京郊传来的轰鸣声,气得在家里砸了三套他最心爱的瓷器。
张居正坐在太师椅上,听着下人的汇报,捻着胡须,一言不发,只是眼神愈发阴沉。
二十天后。
京城北郊,十里长亭。
皇帝带着文武百官,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,震得说不出话来。
演武场上,一千辆崭新的四轮马车,整整齐齐地排列着,形成一个巨大的方阵。
阳光下,崭新的原木车身和闪着寒光的钢铁部件,构成了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暴力美学。
每一辆车上,都堆满了小山似的粮草和封装好的军械。
一千辆车,就是一千座移动的小山。
“林凡。”皇帝的声音都在发颤,他指着这片钢铁森林,“这……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卷?”
“回陛下,这只是开胃小菜。”林凡一身劲装,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铁皮喇叭,“臣管这叫,钢铁洪流。”
他走到队列最前方,举起喇叭,用尽全身力气吼道:“军需总造司第一运输纵队!出发!”
“轰隆隆——”
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命令,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动。
一千辆马车,并非一拥而上。
它们以十辆车为一个小编组,五十辆为一个中队,两百辆为一个大队,井然有序地,依次驶上通往北方的官道。
车轮滚滚,烟尘漫天。
那队伍,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钢铁巨龙,从京城脚下蜿蜒而出,奔向遥远的边疆。
“我的天爷!这是什么?”
官道旁,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,吓得把扁担都扔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他旁边的茶馆老板,张着嘴,手里的茶壶水流了一地都毫无知觉。
“龙……是龙王爷搬家吗?”
“什么龙王爷!你没看旗子吗?是军需总造司!是林大人的车队!”一个刚从京城回来的货郎,激动得满脸通红。
“乖乖!这一趟得运多少粮食啊?够咱们县吃一年的了吧?”
“一年?你太小看林大人了!我听说,这一趟,就能把雁门关的粮仓给填满了!”
议论声,惊叹声,此起彼伏。
这条钢铁巨龙,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,碾过了沿途所有人的认知。
车队的速度,快得惊人。
林凡早已派人提前在沿途设立了十几个补给站。
每到一站,不需要停车,早有准备好的民夫,将装满草料和清水的木桶递给并排行驶的驭手。
拉车的挽马,跑上五十里,立刻会有精神饱满的生力军从旁边的驿站冲出,替换下来,整个过程,车队的速度几乎没有丝毫减慢。
这已经不是运输了,这是一场精密计算、分秒必争的武装游行。
雁门关。
城墙之上,朔风如刀。
守将赵无极,一身铁甲早已被风沙磨去了光泽,只剩下一片暗哑的灰。
他看着城下稀稀拉拉的营帐,和士兵们菜黄的脸色,心如刀绞。
“将军,粮仓里……最后一批陈米,也只能再撑三天了。”副将的声音嘶哑而绝望。
赵无极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三天。
三天后,若是朝廷的粮草再不到,他手下这三万将士,就要饿着肚子,去面对城外那十万如狼似虎的北蛮骑兵。
这一仗,还没打,就已经输了。
“报——”
一个探马从远处飞驰而来,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,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狂喜。
“将军!来了!来了!”
“什么来了?”赵无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“是北蛮子攻城了吗!”
“不!不是!”探马激动得语无伦次,“是……是咱们的粮草!是车!好长好长的车队!一眼望不到头啊!”
赵无极浑身一震,猛地冲到城墙边,向南望去。
地平线的尽头,烟尘冲天。
一条黑色的长线,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,向着雁门关席卷而来。
很快,他看清了。
那是一辆辆造型古怪的四轮马车,车上堆满了物资,像一座座移动的堡垒。
一辆,十辆,一百辆……
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地平线下涌出,仿佛无穷无尽。
当第一辆马车驶到雁门关下时,最后方的车辆,还在数十里之外。
整片关外的平原,都被这支庞大的车队所占据。
赵无极,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,呆呆地看着这一切,眼眶,瞬间红了。
他身后的所有将士,也都看傻了。
他们见过运粮队,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壮观、如此有压迫感的运粮队!
这哪里是运粮草,这分明是把一座城,给搬到了雁门关下!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赵无极突然放声大笑,笑着笑着,眼泪就飙了出来。
他冲下城楼,不顾一切地跑到第一辆车前,伸手撕开一个麻袋。
金黄饱满的粟米,哗啦啦地流了出来。
他抓起一把,紧紧地攥在手里,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。
他猛地回过头,对着城墙上那三万将士,用尽全身的力气,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。
“兄弟们!咱们的粮食到了!”
“朝廷没有忘记我们!陛下没有忘记我们!”
“把老子的刀都磨快了!喂饱了马!三天之内,老子要让城外的北蛮子,血债血偿!”
战争的天平,在这一刻,因为这支来自千里之外的钢铁洪流,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