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黑着脸回到营造总局的时候，整个工坊的喧嚣都为之一滞。
几十号光着膀子的工匠，手里还举着锤子和斧头，都跟被点了穴一样，直勾勾地看着他。
总把式王头第一个迎了上来，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，搓着手问道：“大人，怎么样？兵部那边……钢材给了吗？”
林凡没说话，只是把怀里那个宝贝模型，往旁边的一个木墩子上一放。
那动作，很轻，但所有人都看懂了。
没戏。
工坊里刚刚还因为那个神奇模型而燃起的火热气氛，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。
“他娘的！”一个年轻铁匠气得把锤子往地上一扔，“兵部那帮官老爷，就知道克扣咱们！前线将士等米下锅，他们还有心思卡咱们的脖子！”
“还能怎么办？没钢，啥都造不出来。”
“完了，这下全完了……”
绝望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。
王头的脸色也变得煞白，他看着林凡，嘴唇动了动，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谁说完了？”
林凡终于开口了，他环视着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记重锤，敲在每个人心上。
“他胡世章不给，咱们就自己造！”
一瞬间，整个工坊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林凡。
自己……造？
造什么？
造钢？！
“大……大人……”王头结结巴巴地开口，声音都在发颤，“您、您没说笑吧？炼钢……那是军械司的活儿，是兵部的禁脔！咱们、咱们私自开炉，那、那是谋逆啊！要杀头的！”
“轰”的一声，人群炸了锅。
“谋逆？我的天爷！”
“不行不行！这活儿不能干！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！”
“大人，您行行好，饶了我们吧！这要是被发现了，咱们都得掉脑袋！”
工匠们吓得魂不附体，刚刚还把林凡当神仙，现在却恨不得离他三丈远。
这已经不是造车了，这是在造反！
“都给老子闭嘴！”
林凡一声怒喝，那股子从兵部憋回来的邪火，终于爆发了。
他抓起桌上的圣旨，狠狠拍在木墩子上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“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，这是什么！”
金黄的卷轴，鲜红的玉玺印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陛下有旨，命本官全权负责新式运粮车的一切事宜！所有工匠、物料，皆由本官调配！兵部不配合，就是抗旨！咱们自己想办法，就是为陛下分忧！”
他这是在偷换概念，强行解释。
但此刻，配上他那杀气腾腾的眼神，却没人敢质疑。
“炼钢的技术，我有。出了事，我林凡一个人担着！你们，只需要听我号令，把东西给我造出来！”
他指着王头，又指了指几个最有经验的老师傅。
“现在，我需要你们绝对的服从！谁敢在背后嚼舌根，或者把这儿的消息泄露出去半个字……”
林凡的眼神变得冰冷。
“我不介意先拿他的人头，来祭咱们的新炉子。”
威胁，赤裸裸的威胁。
但配上那份圣旨，却成了最有效的定心丸。
工匠们面面相觑，最终，还是王头一咬牙，第一个跪了下来。
“老朽……信大人！大人让怎么干，我们就怎么干！”
“我等，听凭大人吩咐！”
呼啦啦，工坊里再次跪倒一片。
这一次，不是崇拜，而是被逼上梁山后，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一个人身上的决绝。
林凡松了口气，他知道，这支队伍算是稳住了。
他没有耽搁，直接领着一群人，走到了工坊后面，那几座用来烧制水泥的巨大窑炉前。
“从今天起，这里就是咱们的炼钢厂。”
他捡起一根树枝，就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画了起来。
一座比现有窑炉高大数倍的怪异炉子，出现在图样上。
“王头，你带木匠，把这座窑炉给我加高三丈！用最好的耐火砖，层层加固！”
“张铁头，你带铁匠，给我造一百个这样的风箱，全部连在一起！我要的风，能把牛都给吹上天！”
“还有你，李窑主，给我设计一个预热的通道，我要让吹进去的风，都是滚烫的！”
一条条指令，清晰而明确。
工匠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，但看着图纸上那精密的设计，和林凡那不容置疑的态度，也只能硬着头皮，开始动工。
整个营造总局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。
白天黑夜，叮当之声不绝于耳。
林凡几乎就住在了这里，他亲自监工，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。
消息，终究还是传了出去。
“听说了吗？那个林侍郎在营造总局里瞎搞呢，说是要自己炼钢！”
“哈哈，真是笑话！他以为炼钢是和泥巴吗？兵部军械司上百号人，一年也出不了几万斤好钢！”
“我听说啊，他是被胡尚书给当面训斥回来的，这是气疯了，魔怔了！”
胡世章坐在自家的太师椅上，听着下人的汇报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。
“由他去。本官倒要看看，他一个毛头小子，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。等他把陛下的内库银子都烧光了，看他怎么收场！”
七天后。
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高炉，如同一头钢铁巨兽，矗立在京郊。
所有工匠都聚集在高炉前，脸上带着激动与不安。
林凡站在高炉的点火口，他已经七天没合眼了，双眼布满血丝，身上沾满了油污和尘土，看上去比最落魄的乞丐还要狼狈。
他看着眼前这帮同样疲惫不堪的工匠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各位兄弟！”
他的声音沙哑，却传遍了整个场地。
“今天，我们点的不是火！”
他举起手中的火把，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。
“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！从今往后，我们自己定义，什么才叫精钢！”
说完，他将火把，猛地捅进了点火口！
“轰——！”
经过预热的风箱鼓动，烈火瞬间被吸入炉膛，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！
整座高炉，仿佛一头苏醒的巨龙，开始呼吸。
“加料！”林凡怒吼。
早已准备好的焦炭和铁矿石，被一车车地送上传送带，从高炉顶部倾泻而下。
炉内的温度，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急剧攀升。
大地在微微颤抖。
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。
两个时辰后，林凡死死盯着观察口，那里的光芒已经从暗红变成了刺眼的亮白。
“时候到了！准备出铁！”
随着一声令下，炉底的出铁口被打开。
“轰！”
一道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铁水洪流，喷涌而出，顺着早已挖好的沟渠，流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地炉。
“第二组！上！”
一群手持长长铁钎的壮汉冲了上去，他们按照林凡教的，将铁钎伸进那翻滚的铁水里，开始奋力地搅拌。
“炒！都给老子用力炒！”
林凡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。
这就是他从系统那兑换来的“炒钢法”。
利用空气中的氧，烧掉生铁里多余的碳，将其变成优质的钢！
这个过程，远比那费时费力的“百炼钢”要高效一万倍！
火星四溅，热浪逼人。
那锅铁水，在不断地搅拌下，肉眼可见地变得粘稠。
当颜色达到林凡要求的标准时，他再次下令。
“起锅！浇筑！”
第一炉钢水，被浇筑成一个个标准的钢锭。
待其冷却，铁匠张铁头亲自操刀。
他将一块新炼出的钢锭，烧红，放在铁砧上，抡起大锤，狠狠砸下！
“当！”
一声清脆至极的巨响！
钢锭火星四射，却没有丝毫开裂的迹象，反而以一种极具韧性的姿态，被砸扁了一分。
张铁头愣住了。
他这辈子，没打过这么“顺手”的铁！
他疯狂地挥舞着铁锤，将钢锭锻打成一柄刀的雏形，然后淬火。
“嗤——”
白雾升腾。
一柄通体乌黑，却泛着幽幽寒光的钢刀，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张铁头随手从兵器架上，拿起一柄兵部派发的制式军刀，深吸一口气，对着新刀的刀刃，狠狠劈了下去！
“锵啷！”
一声脆响！
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那柄价值不菲的军刀，像一根麻花，应声断为两截！
而张铁头手里的新刀，刀刃上，连一个白点都没有！
死寂。
整个工坊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工匠，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他们的世界观，在这一刻，被彻底粉碎了。
“神……神钢啊！”
不知是谁，第一个喊了出来，声音都在发抖。
下一秒，震天的欢呼声，冲天而起！
“成功了！我们成功了！”
王头抱着一块滚烫的钢锭，老泪纵横，哭得像个孩子。
工匠们拥抱在一起，又蹦又跳，发泄着连日来的压抑和恐惧。
他们看向林凡的眼神，已经不再是敬畏。
而是狂热的，毫无保留的，对神祇的崇拜！
林凡笑了，笑得无比畅快。
他走到一台早已准备好的车床前，亲自操刀，用这批新鲜出炉的“神钢”，打造出了第一颗滚动的轴承。
当那颗闪烁着金属光泽，完美无瑕的钢珠，被放进轴套里，只用一口气，就能让轮子飞速旋转起来时，所有人都知道。
一个时代，真的变了。
然而，他们不知道的是。
如此巨大的动静，早已惊动了京城里无数双眼睛。
皇宫，御书房。
皇帝听着一名密探的紧急奏报，脸色铁青。
“你说什么？林凡在京郊，私自建了一座比军械司还大的高炉，夜以继日地在炼铁？”
“是……陛下，火光冲天，数十里外都能看见……”
皇帝手中的朱笔，被他生生捏成了两段。
他刚刚才给了这个年轻人无上的信任和权力。
转眼间，他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，干出了这种形同谋逆的大事！
“好……好一个林凡！”
皇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眼中杀机毕露。
“传朕旨意，命禁军统领，即刻带兵包围营造总局！”
“若有反抗，格杀勿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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