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造总局旁边新开的驴肉火烧铺子,生意火爆。
老板是个实在人,驴肉给得足,火烧烤得外皮焦酥,内里绵软,一口下去,肉香混着面香,直冲天灵盖。
林凡左手一个,右手一个,吃得满嘴流油。
李玄坐在他对面,一口没动,只是死死盯着手里的茶杯,仿佛那里面有张居正的老脸。
“他怎么敢?他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?”
李玄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,茶水都溅了出来。
“亲手把自己的外甥送上断头台,换一个‘大义灭亲’的好名声!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虚伪的人吗?”
林凡又咬了一大口火烧,含糊不清地说道:“有啊。”
“谁?”李玄抬起头。
“饿着肚子还想着国家大事的人。”
林凡把最后一口咽下去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。
“殿下,你想想,那老狐狸连自己的亲外甥都舍得砍,说明什么?”
李玄一愣,皱眉思索。
“说明他心狠手辣?”
“不。”林凡摇了摇头,拿起第三个火烧,“说明他怕了。他砍掉高远这条腿,不是为了好看,是为了止损,怕咱们顺着这条线,真把他的老底给掀了。”
他拍了拍李玄的肩膀。
“所以啊,别气了。他越是这样,越证明咱们打疼他了。来,吃一个,这家的驴肉是真地道。”
李玄被他这么一说,心里的郁结之气,竟真的散去了不少。
他拿起一个火烧,刚要往嘴里送。
“林大人!林大人!圣上急召!”
一个传旨的小太监,跑得气喘吁吁,满头大汗,一头扎进了铺子里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便服的林凡,也顾不上行礼,急声道:“林大人,快,快随奴婢进宫!陛下在御书房等着您呢,十万火急!”
林凡看着自己刚咬了一口的火烧,脸上写满了痛苦。
“就不能让我吃完吗?天大的事,还能比吃饭大?”
小太监都快哭了。
“我的好大人哎!北方大旱,灾民遍地,国库里连发赈灾粮的银子都快凑不出来了!这事儿,比天还大啊!”
李玄脸色一变,立刻站起身。
林凡叹了口气,把那半个火烧恋恋不舍地放回盘子里。
“行吧行吧,走。”
【叮!】
【系统警告:宿主的“咸鱼回血套餐”被强行中断,饭后午睡计划宣告破产!】
【因不可抗力导致摸鱼失败,系统将自动记录一次“加班工伤”,后续可凭此记录申请带薪休假补偿。】
林凡的脚步,顿时轻快了许多。
御书房。
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皇帝坐在龙椅上,脸色阴沉,户部尚书、兵部尚书等几位核心大臣垂手立在一旁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内阁首辅张居正,也赫然在列。
他看上去比昨日更加苍老,眼窝深陷,但那双眼睛,却依旧像鹰隼般锐利。
林凡和李玄一走进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凡身上。
“臣,参见陛下。”
“免了。”
皇帝摆了摆手,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。
他指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,那些都是从北方各州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援文书。
“林凡,你都听说了吧。”
“听说了,旱灾。”林凡答道。
“户部算过了。”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“要安抚所有灾民,保证今年冬天不出现大规模的饿死人,至少需要三百万两白银。而国库,现在能拿出来的,不足三十万两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臣。
“朕问了一圈,他们给朕的法子,无非是加税,加赋,或者让京中百官、皇亲国戚们捐款。”
皇帝的语气里,带上了一丝自嘲的冷笑。
“加税?北方的百姓都快啃树皮了,朕还怎么忍心去刮他们最后一点油水?至于捐款……呵呵,国难当头,他们一个个都哭穷,恨不得把朕的龙椅搬去当了。”
整个御书房,落针可闻。
户部尚书的头,埋得更低了。
皇帝的目光,最终落回到林凡身上,那眼神,像一个溺水之人,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林凡,你破高远案,用的是朕闻所未闻的法子。现在,朕再问你,这国库空虚的死局,你可有法子,给朕破了?”
张居正的眼皮,微微抬了一下。
林凡环顾四周,看着这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,心里叹了口气。
得,这班是躲不过去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,迎着所有人的目光,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御书房都陷入死寂的话。
“陛下,法子有,很简单。”
“咱们,去借钱。”
“借钱?”
皇帝愣住了,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向谁借?向周边那些小国吗?他们不趁机勒索朕一笔就不错了!”
“不。”
林凡摇了摇头,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不向外借,咱们向内借。向咱们大炎朝的富商、世家、门阀,向天下所有有余钱的百姓借。”
“荒唐!”
张居正终于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字字千钧。
“林凡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?朝廷,乃天子之颜面!天子富有四海,牧养万民,只有向百姓收税的道理,哪有反过来向百姓乞借的道理?此举,置皇家威严于何地?置朝廷体面于何地?”
“首辅大人说得对。”
林凡竟然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。
“面子,确实很重要。但现在的问题是,百姓的肚子快饿扁了,咱们是选面子,还是选里子?”
他转向皇帝,换上了一副更通俗易懂的说法。
“陛下,您这么想。国库,就像一个大水池。税收呢,就是往水池里注水的水管。现在天干,水管里滴不出几滴水,水池眼看就要见底了。”
“可是在这水池之外,还有一片汪洋大海啊!这片海,就是咱们大炎朝藏在民间的财富!那些富商巨贾,百年世家,他们手里攥着的银子,比国库多得多!”
林凡伸出手,做了一个舀水的动作。
“咱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干等着水管出水,而是先从这片大海里,借一瓢水过来,倒进池子里,解了眼前的渴。等将来雨水丰沛,水池满了,咱们再把这瓢水,连本带利地还回去。”
“还……还带利息?”户部尚书一脸震惊,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。
“当然!”
林凡理所当然地说道。
“人家把真金白银借给你,你不能让人家白借吧?咱们得给好处。我管这个叫‘官债’。”
他越说越起劲,仿佛不是在商议国事,而是在推销什么新奇玩意儿。
“咱们可以昭告天下,朝廷以未来的税收作为担保,发行一种凭证,就叫‘大炎宝钞’好了。一张宝钞,一百两银子。谁买了,就等于借给朝廷一百两。咱们跟他签个契约,比如五年后,他拿着这张宝钞来,咱们还他一百一十两!”
“多出来那十两,就是利息!就是朝廷给他的好处!”
御书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凡。
皇帝的呼吸,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他被林凡描绘的这幅图景给惊住了,那片“民间财富的汪洋大海”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固有的认知。
可张居正那冰冷的声音,却如一盆冷水,瞬间浇了下来。
“一派胡言!”
他死死地盯着林凡,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林凡,你这哪里是为国分忧?你这是在动摇国本!”
“你让朝廷向商贾低头,与民争利,日后朝廷威信何在?纲纪何存?”
他向前一步,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正义的控诉。
“更何况,你说得天花乱坠!可谁会信?谁会傻到用真金白银,去换你嘴里那一张不知所谓的废纸?朝廷的信用?如今连赈灾款都发不出的朝廷,还有什么信用可言!”
这个问题,如同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。
是啊。
谁会信呢?
皇帝眼中的光芒,也黯淡了下去,他陷入了深深的犹豫。
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聚焦于林凡。
他们都在等着看,这个年轻人,要如何回答这最致命,也是最现实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