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一下,整个京畿地区就像一锅温水,被林凡这颗滚烫的石头砸了进去。
水没立刻开,但底下已经开始冒泡了。
三皇子的人手效率极高,短短数日,上千个崭新的水泥斗和水泥斛,便被分发到了京畿地区各大官仓、粮市、税关。
林凡亲自带队,站在京城最大的东市粮行门口,监督第一批新量器的交接。
他找了张躺椅,戴着他的工头大草帽,翘着二郎腿,活像个收保护费的地痞。
粮行的老板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,姓王,对着林凡笑得像尊弥勒佛,可那双小眼睛里,全是算计。
“哎呀,林大人,您这新家伙什儿,可真是……厚实!”
王老板拍了拍那灰色的水泥斗,发出“梆梆”的闷响,脸上的肥肉跟着一颤。
“就是……就是小老百姓们用惯了木斗,这冷冰冰的石头,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啊。”
“转不过来,就慢慢转。”
林凡眼皮都没抬,“圣旨上写得明白,官府收税、市场交易,皆以此为准。王老板是生意人,应该比我懂规矩。”
“懂,懂,小人当然懂。”
王老板连连点头哈腰,亲自指挥着伙计,将那崭新的水泥斗,当菩萨一样供在了粮行最显眼的位置。
可林凡前脚刚走,那水泥斗就被伙计悄悄搬进了后院的杂物间。
柜台上,摆出来的依旧是那个用了几十年,内壁被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木斗。
【叮!】
【检测到宿主成功将新规矩推广至“仅供参观”阶段,咸鱼摸鱼技巧获得提升。】
【奖励:【一炷香清静符】一张。】
【备注:使用后可屏蔽方圆十丈内所有催促您干活的声音,让您安心打盹。】
林凡躺在返回的马车里,看着系统面板,气得牙痒痒。
“我要这玩意儿有屁用!我现在需要的是一根打狗棒!”
接下来的几天,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三皇子派来的下属,每天送来的报告,堆起来能当枕头用。
“大人,城西的李记米铺,说新斗太重,搬运时失手打碎了两个,请求户部照价赔偿。”
“大人,通州税关的关丞上报,说新斛材质过硬,在量取豆子时,会将豆子磕碎,影响品相,商队怨声载道。”
“大人,还有更离谱的!南城有几个说书的,编了段新评书,叫《石妖乱京华》,说您这水泥斗是天降凶石,谁家用谁家破人亡……”
林凡听得头都大了。
阳奉阴违,消极怠工,造谣生事……这帮孙子,把官场那套软刀子玩得炉火纯青。
他知道,这绝对不是零散的个人行为。
这背后,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在统一指挥。
“查。”
林凡只说了一个字。
三天后,一份更详细的密报,放在了他的桌上。
京城所有大小粮商,都加入了一个叫“京畿粮商行会”的组织。
行会的会长,是京城第一大粮商,钱通。
而钱通的姐姐,是户部侍郎高远的夫人。
钱家,与当朝首辅张居正,沾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。
一张由利益编织而成的大网,清晰地呈现在林凡面前。
高远在朝堂上使绊子,钱家就在底下煽风点火,整个京畿的官僚和商贾,都是这张网上的节点。
他们这是要用一张软绵绵的网,把他这个推行新政的人,活活缠死。
这天夜里,一个亲卫面色凝重地冲了进来。
“大人,不好了!我们设在城郊的五个试点,昨夜……昨夜所有的新量器,全被人用大锤给砸了!”
林凡正在喝茶的动作,停住了。
他慢慢放下茶杯,眼神里那最后一丝懒散,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屋子里的气氛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那个亲卫是李玄的心腹,见惯了风浪,此刻却被林凡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。
他咬了咬牙,低声道:“大人,这些人软硬不吃,油盐不进,我们派去的人跟他们讲道理,他们就打哈哈,跟他们来硬的,他们就叫屈喊冤,说我们官逼民反……这,这根本就是个死局!”
林凡没有说话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
京城的夜晚,依旧灯火璀璨,可在这片繁华之下,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。
【叮!】
【检测到宿主正面临“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”的经典困境。】
【系统推荐解决方案:兑换【大儒的唾沫星子】,喷到对方脸上,可使其陷入三秒钟的哲学沉思,方便宿主逃跑。】
林凡直接关掉了面板。
他沉默了许久,久到那个亲卫以为他已经束手无策了。
终于,林凡转过身,脸上没什么表情,声音却冷得像冰。
“那就打到他们愿意讲道理为止。”
……
试点推行半个月,收效甚微。
朝堂之上,弹劾林凡的奏折,已经堆成了小山。
“林凡妖言惑众,以不祥之石器祸乱京畿,致使民怨沸腾,商贾不安,请陛下严惩!”
“新政推行半月,非但未见成效,反而耗费巨万,激起民变,实乃取乱之道!”
高远站在金殿上,声泪俱下,仿佛成了为民请命的忠臣。
龙椅上的皇帝,一言不发。
整个朝堂,都等着看林凡的笑话。
所有人都觉得,那场惊天豪赌,林凡已经输定了。
距离三个月之期,只剩下两个半月。
林凡,已经被逼入了绝境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焦头烂额,或者上书请罪的时候。
林凡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。
他向三皇子李玄,借了一支人马。
不是文官,不是衙役。
而是三百名刚刚从北境战场轮换下来,身上还带着煞气的王府亲军。
同时,他还向皇帝,讨了一道空白的圣旨。
一道可以先斩后奏的,便宜行事之权。
拿到兵和旨意的那天晚上,林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一宿没睡。
第二天一早,当他推开房门时,双眼布满血丝,手里却拿着一张画满了圈圈点点的京城地图。
地图上,第一个被朱砂笔重重圈起来的地方,赫然是——
东市,钱通粮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