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以为,当上这个“南阳府总顾问”之后,好日子就来了。
事实上,好日子的确来了。
他从张家村搬回了府城,孙瑞大笔一挥,直接把府衙西侧一处三进的大宅子划给了他,美其名曰“顾问府”。
宅子敞亮,下人机灵,后院还有个不小的池塘。
林凡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让林泽去乡下高价收购了一百只最肥的“神兵鸭”,一股脑全扔进了池塘里。
每日辰时,他睡到自然醒。
巳时,靠在院里那棵歪脖子石榴树下的躺椅上,眯着眼晒太阳,听着池塘里传来的嘎嘎声。
午时,有顶级的厨子变着花样伺候。
【叮!】
【日常任务“咸鱼的午后小憩”已完成。】
【任务描述:在躺椅上成功打盹超过一炷香。】
【任务奖励:咸鱼积分+10。】
林凡翻了个身,在心里舒坦地叹了口气。
这才叫生活。
这才叫他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该得的福报。
可这种舒坦,没能持续三天。
因为每天下午,府衙都会准时送来一摞厚厚的简报。
上面密密麻麻,写的全是南阳府各地的真实情况。
“清源乡,登记在册灾民三万一千人,存粮仅够支应七日。”
“安河县,虽保住部分田亩,然补种冬麦时节已过,青黄不接已成定局。”
“王家庄、李家屯……共计十七个村落,出现小规模‘倒春寒’疫病症状,药材缺口巨大。”
……
一张张,一页页,全是血淋淋的数字。
每一个数字背后,都是一张张绝望的脸。
林凡起初还看得下去,后来,他干脆让下人把简报堆在书房,眼不见为净。
可他堵得住眼睛,却堵不住耳朵。
他只要一出门,就能看见街上那些面黄肌瘦、眼神空洞的流民。
他们不敢闹事,因为孙瑞的赈灾条例严苛而有效,只要肯干活,总有口粥喝。
可那也仅仅是粥。
仅仅是活着。
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,像一层看不见的灰,覆盖了整个南阳府。
林凡躺在金丝楠木打造的、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顶级躺椅上,觉得屁股底下哪哪都硌得慌。
池塘里的鸭子叫声,听着也烦了。
就连系统那悦耳的提示音,都变得有几分刺耳。
“他娘的。”
林凡烦躁地坐起身,抓了抓自己的头发。
“我就是个想混吃等死的,怎么就这么难?”
他想不通。
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,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写在纸上了,心里那块石头,却还是落不了地?
【叮!】
【检测到宿主出现“咸鱼综合征”之“良心不安”症状。】
【建议:立即饮用一杯冰镇酸梅汤,并强制观看肥鸭戏水半个时辰,以转移注意力,巩固咸鱼道心。】
“滚。”
林凡在心里骂了一句。
就在这时,府衙的差役又来了,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禀报。
“林顾问,孙大人请您去府衙议事。”
林凡本想说不去。
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他叹了口气,从躺椅上站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。
算了。
去看看这帮人,到底还能蠢到什么地步。
……
府衙,议事厅。
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孙瑞坐在主位上,两鬓的白发比蝗灾那会儿又多了几分。
底下,是南阳府大大小小的属官,一个个愁眉苦脸,唉声叹气。
“大人,各县的秋粮补种,已经彻底错过了时节。”
一名户房的官员站出来,声音干涩。
“如今已近深秋,就算现在把耐寒的豆子种下去,等收成,也得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了。这中间……这中间好几个月的粮食缺口,拿什么来填?”
“是啊大人!”
另一名官员接话道,“如今全靠官仓和几家大户捐的粮食撑着,可那也是坐吃山空!南阳府几十万张嘴,就是金山银山也撑不住啊!”
“依下官看,只能行最后的法子了。”
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官僚,颤巍巍地站了出来。
“上疏朝廷,请求赈济。另外,在府内行‘均田令’,将所有田亩按人头重新分配,勒令大户开仓,否则以谋逆论处!”
这话一出,满堂皆惊。
这是虎狼之策。
一旦施行,等于把南阳府所有地主豪绅往死路上逼,必然会引起剧烈的反弹。
可眼下,似乎又没有别的路可走。
孙瑞的拳头,在桌案下攥得死紧。
他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?
可他又能怎么办?
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几十万灾后余生的百姓,活活饿死在这个冬天。
就在议事厅内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被那股沉重的绝望压得喘不过气时,一个懒洋洋的声音,从门口传了进来。
“一帮大老爷们,在这儿哭丧呢?”
众人齐刷刷回头。
只见林凡抄着手,慢悠悠地踱了进来。
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眼皮耷拉着,像是没睡醒。
可他一出现,孙瑞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,莫名就安稳了几分。
“林顾问!”
孙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起身相迎。
林凡摆了摆手,径直走到大厅中央,扫视了一圈这群愁云惨淡的官员。
“刚才听你们吵了半天,又是缺粮,又是误了农时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平淡地问。
“所以,你们就准备躺平等死,顺便再拉着全府的地主一起陪葬?”
那山羊胡老官僚被噎得满脸通红,梗着脖子道:
“林顾问!此乃无奈之举!若非万不得已,谁愿行此下策?”
“万不得已?”
林凡嗤笑一声。
他弯下腰,随手从一旁的火盆里,捡起一截没烧透的木炭。
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,他在光洁平整的青石地砖上,信手画了起来。
他画得很随意,线条却很清晰。
几笔下去,一个圆滚滚、带着根须的块状物,出现在地上。
然后,他又在那块状物上方,画出藤蔓和心形的叶子。
“这是何物?”
一个年轻官员忍不住好奇,低声问道。
“此物,名为红薯。”
林凡丢掉木炭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他直起身,环视众人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。
“耐旱,不择土,随便找块沙地就能活。”
“生长极快,从种下到刨收,最多不过百日。”
“最关键的是……”
他用脚尖,点了点地上那个圆滚滚的图形。
“这东西,长在地下。一根藤,就能结出一长串。一亩地产量,少则数千斤,多则……能上万斤。”
议事厅内,针落可闻。
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地上那副潦草的涂鸦,仿佛在看什么天方夜谭。
亩产万斤?
这是什么神仙种的仙果吗?
他们种了一辈子地,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,别说万斤,亩产五百斤的麦子,都算是天大的丰年了!
“荒谬!”
山羊胡老官僚第一个跳了出来,指着林凡的鼻子。
“林顾问,救灾之事,你确有大功!但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黄,妖言惑众!世间哪有亩产万斤的作物?你这是在戏耍我等,戏耍朝廷!”
“不错!闻所未闻!”
“怕不是林顾问睡糊涂了,在说梦话吧?”
质疑声,此起彼伏。
他们敬佩林凡在蝗灾中的神机妙算,可这件事,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。
这已经不是计谋,而是神话了。
孙瑞也愣住了,他看着林凡,嘴唇翕动,想问,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
林凡对周围的吵嚷充耳不闻。
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孙瑞,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大人,我们缺的不是地,也不是人。”
“我们缺的,是能与天时赛跑的种子。”
“现在,我把它带来了。”
那一刻,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整个议事厅,再次安静下来。
所有嘈杂,所有质疑,都在他这句平淡却又石破天惊的话语前,化为齑粉。
孙瑞的呼吸,骤然变得急促。
他死死盯着林凡的眼睛,在那双看似懒散的眸子里,他看到了一种超越凡俗的自信。
他猛地一拍桌案。
“好!”
这一个字,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他转向那些还在发愣的官员,厉声喝道:
“你们忘了蝗灾是怎么过去的吗?忘了是谁把你们从等死的绝境里拉出来的吗?”
“农神之言,便是天意!”
他不再理会众人,快步走到林凡面前,深深一揖。
“林顾问,需要本官做什么,你尽管开口!”
林凡点了点头,他就知道,孙瑞这个头号粉丝,肯定会支持他。
“我需要一块地,城郊的就行,百十亩见方。”
“我需要人手,绝对信得过的,能管住嘴的。”
“另外,以我林家商会的名义做保。若此事不成,所有损失,由我林家一力承担。”
他看着孙瑞,最后补充了一句。
“此事,必须保密。在东西种出来之前,我不希望有半点风声传出去。”
孙瑞毫不犹豫地应下。
“就依先生所言!”
他当即下令,将城郊一块属于府衙的官田划拨出来,并且亲自从自己的亲卫中,挑选了最可靠的五十人,交由林凡调遣。
一场关乎南阳府百万人未来的豪赌,就在这间小小的议事厅里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当那些官员浑浑噩噩地走出府衙时,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“亩产万斤”。
他们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这位林顾问,不是疯了,就是……真的神。
而所有人的目光,都下意识地,投向了城郊的方向。
那片刚刚被划出来的、毫不起眼的荒地上,究竟会长出什么?是救命的粮食,还是一个弥天大谎?
没人知道。
但所有人的心,都跟着悬在了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