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里的空气，像是凝固的猪油。
孙瑞捏着那张薄薄的辞呈，指尖都在发烫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捏着一张纸，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，丢也不是，拿着也不是，烫得他心肝脾肺都在抽搐。
他活了半辈子，官场沉浮数十年，见过求官的，见过争功的，见过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。
可他还真没见过，有人把泼天的功劳跟一坨狗屎似的，避之唯恐不及，上赶着往外扔。
“林先生，你……你莫要与本官说笑。”
孙瑞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沙地里刨出来的。
林凡一脸无辜。
“大人，下官句句属实，绝无半句虚言。”
“你看我这黑眼圈，这日渐稀疏的头发，都是为南阳府操劳留下的铁证。再干下去，下官怕是等不到朝廷的封赏，就得先去见阎王爷了。”
他说的诚恳，听在孙瑞耳朵里，却句句都是扎心的刺。
是啊。
人家累死累活，把南阳府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。
自己这个知府，除了在城里干着急，屁事没干。
现在人家想歇歇了，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强留？
可……不能不留啊！
孙瑞一想到那份已经飞驰在官道上的奏疏，再想到南阳府这烂摊子，头皮就一阵发麻。
这尊神要是走了，万一再出点什么幺蛾子，他找谁哭去？
“先生此言差矣！”
孙瑞猛地一拍桌子，往前凑了一步，脸上挤出痛心疾首的表情。
“蝗灾是过去了，可这大疫的风险，才刚刚抬头啊！”
他指着窗外，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怆。
“你看看这满城满乡，多少百姓流离失所？多少田地等着重种？多少张嘴等着吃饭？”
“这些事，千头万绪，哪一件离得了你这位‘农神’坐镇？”
“本官是知府不假，可论起这救灾安民的本事，给你提鞋都不配！你若走了，这几十万百姓，等于没了主心骨！万一再生民乱，南阳府，就真的完了！”
一套大帽子，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。
林凡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大人言重了。”
他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叠纸，拍在桌上。
“这是下官这几日闲来无事，写的几份计划。”
“《关于灾后防疫工作的三十六条建议》、《论南阳府水利系统重建的若干要点》、《土豆、红薯等高产作物引种可行性报告》……”
他一口气报出七八个名字，听得孙瑞一愣一愣的。
“大人您照着这上面写的办，一是一，二是二，保管南阳府一年内恢复元气，三年内粮食满仓。”
“下官能做的，都写在纸上了。至于这主心骨，您才是。下官，只想回家当个闲骨头。”
油盐不进。
软硬不吃。
孙瑞看着他那副“你尽管说，听进去算我输”的死样子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。
跟这位爷讲家国大义，讲百姓苍生，纯属对牛弹琴。
这家伙的脑回路，跟正常人压根就不在一个道上。
【叮！】
林凡的脑子里，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【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一场关乎“咸鱼未来”的关键博弈。】
【触发隐藏任务：咸鱼的尊严之战。】
【任务目标：在不接受任何实权官职的前提下，成功摆脱眼前的麻烦。】
【任务奖励：【咸鱼商城】九折优惠券一张（限时七日）。】
林凡精神一振。
九折券！
那张自带棋灵小姐姐的温玉棋盘，打完折能省一万五千积分！
这波必须拿下！
他的眼神，瞬间变得更加坚定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“谁也别想拦我回家躺平”的强大气场。
孙瑞看着他眼神的变化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他知道，再用老法子，今天这人是铁定留不住了。
他泄了气似的，跌坐回太师椅上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长长叹了口气。
整个书房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就在林凡以为自己胜券在握，琢磨着是先买躺椅还是先换被子的时候，孙瑞缓缓抬起了头。
那张憔悴的脸上，居然露出了一丝……狡黠？
“林先生，既然你执意要走，本官……也不强留了。”
孙瑞的声音，忽然变得无比通情达理。
林凡心中警铃大作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这老狐狸，憋着什么坏呢？
“不过……”
孙瑞话锋一转。
“你这辞呈，本官不能批。”
“为何？”
林凡皱起了眉。
孙瑞站起身，绕过书案，走到林凡面前，脸上带着一种让林凡毛骨悚然的和煦笑容。
“先生不想当官，不想管事，本官懂。”
“可南阳府，也确实离不开先生这尊真神。”
“所以，本官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本官欲效仿古时君王，聘请大贤的做法，在府衙专设一职。”
“南阳府，总顾问。”
林凡的眼角抽动了一下。
“总顾问？”
“对。”
孙瑞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此职，无品无级，不入官秩。”
“平日里，不用点卯，不用坐班，没有任何差事需要你处置。”
“你在南阳府内，想去哪就去哪，想干嘛就干嘛，府衙上下，无人敢管束你分毫。”
“见了本官，你也不必行礼。”
“府衙的库房、卷宗，对你全面开放。”
“每个月，还有三百两银子的车马费，直接送到府上。”
林凡的嘴巴，微微张开。
这条件……听着怎么这么耳熟？
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……带薪躺平吗？
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，警惕地问：
“那……需要我做什么？”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。
孙瑞等的就是这句话。
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，换上了一副无比郑重的神情。
“只一条。”
“当本官，或南阳府，遇到解决不了的、天大的难题时，需要请先生你，出面参详一二。”
“就如这次蝗灾一般。”
他看着林凡，深深一揖。
“林先生，本官不求你日日劳心，只求你这尊真神，能在这南阳府的地界上多待几日。本官这心里，就踏实了。”
【叮！】
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。
【警告！检测到一份无法拒绝的“终极咸鱼套餐”！】
【任务“咸鱼的尊严之战”判定失败！】
【失败惩罚：【咸鱼商城】九折优惠券已收回。】
【发布全新补偿任务：既来之，则安之。】
【任务目标：接受“总顾问”一职，并立即规划您的新顾问府邸。】
【任务奖励：【顶级园林设计师体验卡】一张。】
林凡：“……”
他看着一脸诚恳的孙瑞，再想想系统那没节操的任务。
他发现自己被架在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上。
拒绝？
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。
这职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，是咸鱼界的最高荣誉，是躺平事业的巅峰丰碑。
接受？
那他之前那副视功名如粪土的高人形象，不就全崩了？
他挣扎了。
他犹豫了。
然后，他可耻地心动了。
“咳。”
林凡清了清嗓子，脸上露出一副“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，那我只好勉为其难”的表情。
“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，那……下官若是再推辞，倒显得不近人情了。”
孙瑞闻言，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，狂喜涌上脸庞。
“这么说，先生是答应了？”
“嗯。”
林凡矜持地点了点头。
孙瑞大喜过望，当即就要命人拟写聘书。
林凡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，忽然觉得，自己好像还是亏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府城，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。
一个形容枯槁的账房先生，正将一封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信鸽的竹筒里。
他身后，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。
“都打探清楚了？”
“清楚了，三爷。”
账房先生躬身回道，声音里透着恐惧。
“那林凡，不仅没被孙瑞赶走，反而……反而被聘为了府衙的总顾问。”
“总顾问？”
被称为“三爷”的男人，是钱家旁支，也是钱宏倒台后，唯一一条漏网的鱼。
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，一张脸上布满了怨毒。
“这是个什么官？”
“没……没品级。”
账房先生的声音更低了。
“据说，可见官不拜，自由出入府衙，地位……超然。”
“啪！”
三爷手中的茶杯，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。
瓷片刺入掌心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，他却恍若未觉。
他死死盯着府衙的方向，眼中那最后一丝侥幸，彻底熄灭。
一股彻骨的寒意，从他的脊椎骨，一路爬上了天灵盖。
完了。
本以为只是来了一头猛虎。
没想到，孙瑞这老东西，竟是直接请回来一尊神，供在了府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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