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大人，这活儿太累了

那场燎过天际的蝗灾，来得疯，退得也快。

火舌舔舐过的荒原，只剩一地狼藉的灰烬，空气里全是呛人的烟火气。

南阳府的重建，就在这种说不出的古怪氛围里，井然有序地铺开了。

府衙的官仓，被钱、赵两家抄没的粮食堆得冒了尖。孙瑞大笔一挥，以工代赈。

挖渠，埋尸，清淤，防疫。

每一项活计都明码标价，干多少活，就能换多少工分，凭工分领粮食和药材。

林凡那套简单粗暴的“鸭子战术”和“深沟壁垒”，被画成了图文并茂的小册子，雪片似的飞往南阳府的每一个角落。

至于那支立下不世之功的鸭子大军，如今被尊为“神兵”，享受着最高规格的礼遇。

专人喂养，田间巡逻，吃的是精挑细选的谷物，喝的是头道过滤的河水。

老百姓们瞅着那群鸭子，比瞅自家亲儿子还亲。

而林凡这个名字，则彻底成了南阳府的一个图腾。

在这里，他一句话，比知府大人的官印还好使。

他指东，没人敢往西挪半步。

他说要征调全城的郎中下乡熬防疫汤药，不出半日，城里大大小小的药铺就只剩下了抓药的伙计。

他说要重修水利，张木匠便带着一群老伙计，揣着他画的新图纸，身后乌泱泱跟了数千自发报名的青壮，开山凿石去了。

整个南阳府，都绕着他一个人，疯了似的连轴转。

可这位事实上的“南阳王”，此刻却把自己关在张家村最偏的一间屋里，对着一块虚无的面板唉声叹气。

【叮！】

【“咸鱼的自我修养”系列任务已更新。】

【当前任务：悠闲的午后。】

【任务描述：请宿主在今日申时之前，寻一棵歪脖子树，并在树荫下成功打盹至少一炷香。】

【任务奖励：【人体工学躺椅】设计图一份。】

【失败惩罚：扣除宿主三日份的午后甜点供应。】

林凡薅着自己的头发，感觉头皮都要被自己抓下来了。

歪脖子树？

他现在连找棵直溜的树靠会儿的工夫都没有！

门外，林泽的脑袋又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。

“哥，清源乡那边来人问，新挖的渠要不要跟咱们村的连上……”

“哥，府城送来一批药材，孙大人问是先紧着南边村子还是北边……”

“哥，王家庄的鸭子吃顶住了，有几只翻白眼了，他们问能不能歇两天……”

林凡的脑袋嗡的一声。

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。

“不干了！”

够了。

真的够了。

拯救世界这种破事，体验一次就顶天了，再来几回，他这条咸鱼非得被榨成鱼干不可。

他一把拨开挡路的林泽，大步流星地冲出屋子，直奔府城。

……

府衙，书房。

孙瑞端坐案前，面前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。

他手中的狼毫笔，沉甸甸的。

这几日，他亲眼看着南阳府是如何从炼狱的边缘，被硬生生拖了回来。

他看着那些曾经死气沉沉的脸，如何重新亮起点点星火。

他看着那些被蝗虫啃秃了的土地，如何在无数双手的耕耘下，又冒出了新绿。

而缔造这一切的那个年轻人，却跟个没事人一样，不是在田间地头指手画脚，就是在琢磨怎么把鸭子养得更膘肥体壮。

功劳泼天，人却淡泊。

孙瑞沉下一口气，笔尖蘸饱了浓墨。

笔锋落下，力道直透纸背。

他要将这一切，一五一十地，告知京城，告知天子！

奏疏里，他没为自己辩解半个字，反而用最直白沉痛的笔触，尽述自己当初的刚愎自用与愚不可及。

而后，笔锋陡转，将林凡如何提前数月示警，如何掏空家底养鸭挖沟，又如何在所有人的冷眼与打压下，独自一人扛起这片天，一桩桩一件件，写得淋漓尽致。

“……飞蝗蔽日，南阳垂危，臣束手无策，坐以待毙。幸有安河县吏林凡，以一人之力，挽狂澜于既倒，扶大厦之将倾……”

“……其以鸭驱蝗，以沟御虫，以烟退敌，匪夷所思，却活人无数。此非人力，乃神授也……”

“……南阳府百万生民，皆赖此子而活。臣请为林凡表功，其功在社稷，利在千秋……”

写到末尾，孙瑞已是热泪盈眶。

他搁下笔，仔仔细细将墨迹吹干，用印，而后封入特制的牛皮火漆筒中。

“来人！”

一名亲卫应声入内。

“八百里加急！”

孙瑞将火漆筒交到亲卫手中，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。

“日夜兼程，不得有误！亲手呈于通政司！”

“遵命！”

亲卫领命而去，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。

孙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，心头一块巨石仿佛落了地。

这泼天的功劳，他孙瑞接不住，也不配接。

它理应归于它的主人。

他正盘算着该如何嘉奖林凡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
“大人！林大人求见！”

孙瑞精神一振，连忙起身。

“快请！”

林凡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，眼窝深陷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熬干了的憔悴。

“林先生，你这是……”

孙瑞的关切才起了个头，就被林凡截断了。

“孙大人。”

林凡直奔主题，嗓音里全是沙子。

“南阳府的危机，算是过去了。剩下的缝缝补补，有您坐镇，也出不了大乱子。”

孙瑞连连点头，心里还挺欣慰，以为他要提什么封赏的要求。

谁知，林凡话头一拐。

“所以，下官想请辞。”

“……啊？”

孙瑞脸上的笑意僵住了，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。

“请辞？请什么辞？”

“就是不干了。”

林凡摊开手，一脸的理所当然。

“下官琢磨着，自己还是适合回安河县，管管筒车，看看田，过几天消停日子。”

他瞅着目瞪口呆的孙瑞，很诚恳地补了一句。

“大人，救世主这活儿，太累。我还是觉得，种种地，养养鸭，更适合我。”

孙瑞的嘴巴张着，半天没合上。

他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自己刚把一份请功的奏疏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，这边正主就跑来跟他说，要撂挑子不干了？

这叫什么事儿！

“林先生！万万不可！”

孙瑞急了，一把薅住林凡的袖子。

“南阳府百废待兴，处处都离不开你！本官已上奏朝廷，为你请功！莫说一个安河县，就是这南阳府同知之位，你也坐得！”

“别！”

林凡吓得一哆嗦，赶紧把袖子抽了回来。

“大人，您可千万别害我。我这人懒散惯了，当不了那么大的官，也负不起那个责。”

他看着孙瑞那张急赤白脸的脸，叹了口气。

“您就当可怜我，放我回去躺平吧。再这么折腾下去，我怕是活不过三十。”

孙瑞看着他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德行，又好气又好笑。

旁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，这位倒好，天大的功劳砸下来，他只想躲。

这世上，怎么会有这种怪胎？

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词儿挽留这位“活神仙”，林凡的眼神却忽然凝住了，整个人一动不动。

因为，他的脑海里，那姗姗来迟的系统提示音，终于响了。

那声音，清脆悦耳，是他这段时日以来听过的，最动听的声响。

【叮！】

【检测到“蝗灾”危机已基本解除，南阳府社会秩序趋于稳定，宿主咸鱼生活环境已得到根本性保障。】

【“天灾预警”系列大型连锁任务，已超额完成！】

【综合任务评价：完美（S）！】

【正在进行奖励结算……】

【结算中……请稍候……】

林凡的呼吸，在这一刻，停了。

来了！

它终于来了！

他冒着秃顶的风险，押上全部家当，累得跟条死狗一样，图的不就是这一刻吗！

完美评价！

这奖励，得丰厚到什么地步？

林凡的眼睛里，瞬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。

那光里，混杂着期待、狂喜，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，对财富的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