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河县，李家村。
李老汉“噗通”一声，跪死在自家的田埂上。
浑浊的泪顺着脸上纵横的深纹淌下，滴进脚下干裂的泥土，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。
没了。
全没了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，这片地里，还是他伺候了一辈子、眼看就要丰收的禾苗。
现在，只剩一片刺眼的、光秃秃的黄。
连地里的草根，都被啃得一干二净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，那是蝗虫的排泄物和尸体混成的味道。
“老天爷啊……不给人活路啊……”
李老汉伸出那双干裂如老树皮的手，死死抓起一把黄土，嗓子眼儿里滚出的，是磨着石子的哑音。
他的婆娘和儿子儿媳，瘫在不远处，眼神空洞，整个人都被抽走了魂。
连哭都哭不出来了。
绝望，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色彩。
那片吞噬了他们一切的黑色“乌云”，并未消散。
啃光李家村最后一点绿色后，它那庞大到令人战栗的身躯稍作停顿，便再次集结，朝着下一个目标，轰然压去。
下一个目标，是几里地外的张家村。
……
张家村，村口。
林凡站在村里最高的一座土坯房顶上，手里举着一个竹筒和铜片做的简易望远镜。
黑色的洪流，来了。
那毁天灭地的嗡鸣，震得脚下屋顶都在发颤。
村里的娃娃们吓得一头扎进娘亲怀里，死死捂住耳朵，小脸煞白。
村民们握着草叉木棍的手，渗出了一层黏腻的汗，脸上写满了恐惧。
可他们，没乱。
因为那个年轻人，那个曾给他们带来清水的林大人，此刻就站在最高处，脊梁挺得笔直。
“慌什么！”
林凡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清楚楚地压过了蝗群的先头噪音。
“天塌不下来！”
他放下望远镜，手臂猛地向下一挥。
“点火！”
村长张木匠得了指令，扯着嗓子嘶吼。
“点火——！”
早已守在防蝗沟边的汉子们，将手中的火把，狠狠掷进沟边堆积如山的艾草、狼粪和硫磺堆里！
呼——！
几十个火堆，同时爆燃！
一股混杂着刺鼻草药、硫磺和焦臭的浓烈黄烟，冲天而起，迅速在村庄外围拉起一道肉眼可见的、翻滚的烟墙！
蝗群的前锋，一头撞进了这道它们从未见过的屏障！
刺鼻的气味和浓烟，让它们瞬间晕头转向。
无数蝗虫在烟雾中胡乱冲撞，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烟墙，有效！
村民中爆出一阵压抑的欢呼。
可这欢呼，只持续了短短几息。
蝗群的数量，实在太庞大了！
烟墙能挡住一时，却挡不住那无穷无尽的后续大军！
它们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烟墙，用同伴的尸体硬生生趟出一条条通道，黑色的虫流，突破了第一道防线！
它们涌向那片绿油油的庄稼，复眼中闪动着贪婪。
“开闸！”
林凡的第二道命令，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。
“放鸭！”
村子另一头，早已被圈起来的成千上万只鸭子，栅栏被猛地抽开。
这些被林家商会养了一个多月、饿得眼冒绿光的“宝贝”，在看到那铺天盖地的蝗虫时，非但没有半分恐惧，反而集体爆发出亢奋到极点的“嘎嘎”声！
那是刻在基因里，对顶级美食的渴望！
“嘎——嘎嘎——！”
数万只鸭子，汇成一股白色的洪流，扇着翅膀，迈开脚蹼，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冲锋姿态，迎着黑色的虫潮，猛地撞了上去！
一场匪夷所思的战争，在张家村的田野上，爆发了。
那不是战斗。
是单方面的屠杀，是一场饕餮盛宴！
一只鸭子，长喙一啄，便是一只肥硕的蝗虫，脖子一仰，直接活吞，连嚼都不用。
然后是第二只，第三只！
它们甚至不用刻意瞄准，只需张开嘴，闷头往前冲，就能把蝗虫当面条一样吸进肚里。
黑色的虫潮，撞上了白色的绞肉机！
无数蝗虫被啄死、被踩死，残肢断翅漫天飞舞。
鸭子大军的战斗力，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！
它们就是天生的蝗虫克星！
“乡亲们！动手！”
林凡的声音再次炸响。
“把漏网的虫子，都给老子赶进沟里去！”
村民们如梦方醒，爆发出惊天的呐喊。
“杀啊！”
恐惧被亢奋取代。
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布袋、渔网，甚至脱下的衣衫，冲向那些侥幸冲破鸭子防线的漏网之蝗。
他们不再扑打，而是驱赶！
将那些蝗虫，一波波地往那条又深又陡的防蝗沟里轰！
蝗虫一旦落入五尺深的壕沟，沟壁光滑陡峭，根本无法借力起飞，只能在沟底徒劳地挣扎，层层叠叠。
“烧！”
一桶桶桐油泼进沟里，火把扔下。
烈焰轰然升腾！
“吱吱”的惨叫和蛋白质烧焦的味道，刺鼻难闻，却让所有村民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。
蝗群的指挥，显然乱了。
在它们的本能里，从未遭遇过如此顽强的抵抗。
眼前的绿洲，是一块裹着剧毒的铁板，不仅啃不动，还崩掉了它们无数颗牙。
在付出惨重代价后，求生的本能，终于战胜了对食物的贪婪。
蝗群大部队开始分流。
它们绕开了张家村这块硬骨头，涌向了远处其他毫无防备、更容易得手的村庄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那震耳欲聋的嗡鸣终于远去。
天空，重新露出那片诡异的、万里无云的蓝。
张家村，守住了。
村民们一个个瘫软在地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们身上、脸上，沾满了蝗虫的汁液和污秽，狼狈不堪，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他们看着自己的田地，虽也被糟蹋得一片狼藉，许多禾苗被踩断、啃食，但大部分的根，都还在！
相比于全军覆没，这简直是神迹！
再看那条防蝗沟，里面铺满了厚厚一层被烧焦的蝗虫尸骸，仍在冒着黑烟。
而那支立下头功的鸭子大军，此刻正挺着滚圆的肚子，在田里悠闲散步，打着饱嗝，偶尔还低头啄食一只没死透的蝗虫，权当饭后点心。
所有人，都将视线投向了屋顶上那个年轻的身影。
敬畏、感激、狂热……
“扑通！”
村长张木匠第一个跪了下来，对着林凡，重重磕下一个响头。
“林大人……您是活神仙啊！”
“活神仙！”
“谢林大人救命之恩！”
村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。
林凡站在屋顶，看着这一切，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力。
一个张家村保住了。
可南阳府，还有千千万万个李家村。
他抬起头，望向远方。
镜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高。
以张家村为中心，方圆数里，是一片顽强存在的、斑驳的绿。
而在这片绿意之外，是无边无际的、死寂的焦黄。
两种颜色，泾渭分明，一道天堑，隔开了地狱与人间。
【叮！】
系统那不合时宜的声音，又在脑海中响起。
【检测到宿主成功守护“未来优质咸鱼养殖基地”，有效避免了因饥荒导致的食物品质下降。】
【“曲线救食”成就已解锁。】
【特别奖励：【全自动烤鸭流水线设计图】一份，【百鸟朝凤牌顶级鸭饲料配方】一本。】
【请宿主再接再厉，为实现“饭来张口，衣来伸手”的终极理想而奋斗。】
林凡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。
就在这时，村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几个衣衫褴褛、满身尘土的人，正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子跑来。
是邻村逃难过来的灾民。
当他们看到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时，全都傻了。
为首的汉子，使劲揉了揉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。
他身后，是蝗虫啃光一切的地狱。
可这里……这里竟然还有绿色的庄稼？
这里的人，竟然都还活着？
“神迹……这是神迹啊……”
他腿一软，跪倒在地，朝着张家村的方向，嚎啕大哭。
他身后的灾民，也纷纷跪下。
他们看着这片在末日中幸存的绿洲，看着那些劫后余生的村民，眼中迸发出了绝处逢生的、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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