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回到驿馆,刚把自己摔到床上,连口气都没喘匀。
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吏又来了。
“林劝农,大人召集府衙大议,请您过去旁听。”
林凡闭着眼睛,把脸埋在枕头里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。
“知道了。”
他爬起来,慢吞吞地穿上那件半旧的青衫。
行吧。
看来这免费的午觉,是睡到头了。
……
府衙大堂比后堂阔气了不止一星半点,几十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楠木巨柱,撑起一片森严的穹顶。
堂内,南阳府有头有脸的官员,分坐两侧。
人人正襟危坐,神情肃穆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墨香和官威的沉闷味道。
林凡被安排在最末尾的一个角落,连张椅子都没有,只能站着。
活像个等着挨训的学徒。
他眼观鼻,鼻观心,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,降低存在感。
孙瑞高坐堂上,不疾不徐地听着各曹官吏汇报着秋粮征缴的琐事,偶尔“嗯”一声,算是听见了。
整个过程又臭又长,林凡站得腿都快麻了。
就在他开始研究大堂地砖上有几道裂纹时,孙瑞那平淡无波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飘了过来。
“安河县劝农使,林凡。”
唰!
几十道目光,瞬间像探照灯一样,齐齐打在了林凡身上。
有好奇,有审视,有轻蔑,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。
林凡心里骂了一句,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走出队列,躬身行礼。
“下官在。”
孙瑞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。
“本官听说,你这几日并未待在驿馆,而是将府城周边的乡野,都走了个遍?”
“可有何见闻,说来听听。”
来了。
鸿门宴的头道菜,端上来了。
林凡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,目光清澈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堂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回大人。下官连日察看,确有一点浅见。”
“南阳府沃土千里,百姓勤勉,江河纵横,本该是鱼米之乡,处处丰饶。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沉了下来。
“然,下官所见,却是大片良田因缺水而龟裂,无数农人耗尽心力,却只能望河兴叹。”
“近水之处,又因沟渠不畅,积涝成灾,禾苗腐烂。”
“故下官斗胆断言,南阳府农事之症结,不在天,不在地,亦不在人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在水利。”
话音落下,满堂寂静。
不少官员的脸上,都露出了讶异之色。
他们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吹嘘自己在安河县的功绩,或是说些歌功颂德的场面话。
谁也没想到,他一开口,就直指南阳府最根本,也最无人敢轻易触碰的顽疾。
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,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呵。”
一声轻笑,充满了不屑与嘲弄。
众人循声望去,说话的正是府丞赵康。
赵康慢悠悠地站起身,理了理自己顺滑的八字须,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凡。
“林劝农,好大的口气。”
“一个安河县来的小小吏员,才到府城几天,就敢妄议一府之大政?”
他的声音尖酸刻薄,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。
“你可知,我南阳府的水利脉络,乃是前朝便已定下的格局,百年来祖祖辈辈皆沿用至今,何曾出过大错?”
“你张口闭口便是症结,便是弊病,莫非是说,我南阳府上下这么多官员,这么多农学宿老,都不如你一个毛头小子有见地?”
这几句话,阴险至极。
直接把林凡放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。
赵康根本不与他辩论水利本身,而是从身份、资历、立场上,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打压。
林凡还没开口,赵康身边的一名官员立刻附和道。
“赵大人所言极是。年轻人有想法是好,但切不可好高骛远,纸上谈兵。”
另一人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。
“改良水利?说得轻巧。那得耗费多少钱粮?动用多少民夫?如今府库并不宽裕,岂能因你一句话,便行此劳民伤财之举?”
一时间,指责之声四起。
林凡就像是掉进了狼群里的一只羊,被撕咬,被围攻。
他成了那个异想天开,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。
高堂之上,孙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,既不制止,也不表态,像个冷漠的看客。
面对这几乎能将人淹没的口水,林凡的脸上,却始终不见慌乱。
他静静地等所有人说完,才缓缓抬起头,目光直视着一脸得色的赵康。
“赵大人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“下官能否也问一个问题?”
赵康眉头一挑,冷笑道。
“讲。”
“下官斗胆请问赵大人,可知我南阳府,每年因旱涝不均,白白损失的秋粮,有多少石?”
这个问题,问得突兀。
赵康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答道。
“天灾之事,岂有定数?”
“那下官换个问法。”
林凡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。
“下官这几日粗略算过一笔账。南阳府六成以上的田地,灌溉不足。若能解此困局,以南阳府的土地之肥沃,每年至少可增产二十万石粮食。”
“二十万石!”
这四个字,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,激起千层浪。
堂上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“这二十万石粮食,年复一年地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,难道就不是钱粮?就不是民脂民膏?”
林凡的声音陡然拔高,振聋发聩。
“诸位大人只看到修水利的投入,为何就看不到这每年白白流走的银子?”
“究竟是谁在劳民伤财?”
他最后一问,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赵康和那些附和者的脸上。
赵康的脸色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被那“二十万石”的数字给噎住了。
他可以说林凡是信口胡说,但这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性,却让任何一个为官者都无法轻易忽视。
大堂再次陷入死寂。
这一次,所有看向林凡的目光里,轻蔑和嘲弄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震惊和凝重。
“笃。”
一声轻响。
是孙瑞的手指,敲在了桌案上。
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,终于第一次正视着堂下的这个年轻人。
“空口无凭。”
孙瑞缓缓开口,打破了僵局。
“本府不听虚言。”
他盯着林凡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林凡,你若真有办法,本府给你三日时间。”
“三日之内,拿出一份具体可行的章程来。要写明,如何改,钱从何来,工从何出,预期之效,一应俱全。”
“若你能拿出,此事便可再议。”
孙瑞的语气顿了顿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若拿不出,便是妖言惑众,扰乱公议,本府必当严惩不贷!”
这番话,看似给了机会,实则是将林凡逼上了绝路。
三日时间,拿出一府之地的水利改良总纲?
这根本是天方夜谭!
赵康的脸上,瞬间露出了得意的冷笑。
他冲着林凡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,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。
孙瑞一挥手。
“退堂!”
官员们陆续散去,不少人经过林凡身边时,都摇着头,那眼神,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。
赵康与他擦身而过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,轻蔑地说道。
“年轻人,府城的水,可比安河深多了。别淹死了。”
林凡没有理他,只是默默地转身,走出了大堂。
午后的阳光刺眼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
他站在府衙门口的石阶上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“系统,你个王八蛋。”
他在脑子里低声骂道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‘南阳府的馈赠’?三天的功夫,让我搞定一个水利工程的总规划?你是不是觉得我上辈子是都江堰的设计师?”
【叮!】
冰冷的电子音,毫无感情地响起。
【检测到宿主面临高强度智力挑战,为保障任务顺利进行,特发放辅助道具。】
【恭喜宿主,获得【精力补充剂(浓缩版)】×3。】
【物品说明:每支可为宿主提供连续二十四小时无需睡眠的巅峰精神状态。友情提示:透支虽好,可不要贪杯哦。】
林凡看着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三支蓝色小药剂的图标,脸上的表情,精彩至极。
好嘛。
连睡觉的权利都给剥夺了。
这是真要逮着我这一只羊,往死里薅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