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是怎么飘回工坊的，他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魂不附体。
一路上，衙役、匠人，甚至扫地的杂役，见了他都远远地停下步子，躬着身子，大气不敢出。
那些眼神，敬畏里掺着狂热，崇拜里又带着几分看妖孽的惊奇。
可这些，都压不住他心头那片沉甸甸的死灰。
工坊里，张木匠正领着一群人，围着那架功勋卓著的竹犁，唾沫横飞。
人人脸上都挂着一种死里逃生后的亢奋。
“林师傅回来了！”
不知谁喊了一嗓子，所有人“呼啦”一下，全涌了过来。
一张张朴实的笑脸，晃得人眼睛疼。
“林师傅！县尊大人怎么说？赏了多少？”
“那还用问！天大的功劳啊！”
张木匠搓着手，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，那眼神，分明是已经看见了堆成山的赏钱。
林凡牵动了一下脸皮，肌肉僵硬得厉害。
他一言不发，拨开人群，径直走到那张画图用的破木桌前。
“哐当！”
一枚崭新的铜印被他砸在了桌上，还带着李德海手心的余温。
那动作，不像是对待官印，倒像是甩掉了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沉重的闷响，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。
工坊里，瞬间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傻了，看看那枚刻着“农务改良司”的官印，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凡。
林凡没理会众人，一屁股坐进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里。
整个人，像是被抽了龙筋，陷了进去。
他仰着头，空洞地望着房梁上破了个洞的蜘蛛网。
累。
不是熬夜赶工的那种累。
是一种从魂魄深处渗出来的，要把骨头渣子都泡软的疲惫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他的咸鱼梦，碎得稀烂，拿扫帚都归拢不起来。
从今往生，他就是林司长。
管着全县农田、水利、种子，操着天子心的九品芝麻官。
午睡？
呵。
怕是连闭眼的时间都没了。
张木匠瞅着他这副丢了魂的模样，又瞅瞅那枚官印，壮着胆子凑了上来。
“林……林师傅……哦不，林大人……这是……”
林凡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。
“别叫我大人。”
“我快不是人了。”
就在他万念俱灰，琢磨着是现在就地躺下，还是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再躺下时。
那个熟悉的，冰冷的，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，终于姗姗来迟。
【叮！】
【恭喜宿主完成A级爽点事件：“公开试验，石破天惊”。】
【事件核心：以竹代木，绝地翻盘，当众打脸，技惊四座。】
【任务评价：完美！】
【评价解析：宿主以离经叛道之法，破解死局，不仅完成了农具制造，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，将挑衅者钱文才的脸面与尊严彻底碾碎，并引动林家入局，完美撬动县内势力格局，爽点要素叠满，故给予最高评价。】
【奖励结算中……】
林凡的眼皮总算动了动。
安慰奖来了。
虽然升官发财彻底成了泡影，但系统的奖励，好歹能回口血。
他现在不奢求什么逆天宝贝了，给点银子，让他买几斤好酒，醉死过去也行。
【恭喜宿主获得奖励：体能强化液（初级）x1。】
【物品说明：源自高维文明的基因优化产物，可对碳基生物体进行初级全面强化，显著提升力量、耐力、反应速度及细胞活性，消除一切亚健康状态。无任何副作用。】
一串文字闪过。
一个巴掌大小、充满未来感的金属瓶，凭空出现在系统储物空间里。
瓶中是淡蓝色的液体，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光。
体能……强化液？
林凡怔住了。
就这？
我要的是钱！是地！是能让我安安稳稳混吃等死的本钱！
你给我一瓶……大力丸？
他现在浑身都是力气，缺的是活下去的勇气。
巨大的失落感，几乎将他淹没。
罢了，聊胜于无。
他闭上眼，心念一动，那瓶强化液出现在手中。
入手冰凉，金属的质感光滑得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他拧开瓶盖，懒得去闻味道，仰头一饮而尽。
液体入口，无色无味，清清凉凉。
可就在液体滑入喉咙的瞬间。
轰！
一股温润的热流，猛地从胃里炸开！
那不是灼烧的烫，是一种浸泡在滚烫热水里的舒泰，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。
热流瞬间分化成亿万股，冲向四肢百骸，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！
连续熬夜积累的疲惫、酸痛、困倦，在这股暖流下，飞速消融。
他能清晰地“听”见，自己的肌肉纤维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坚韧、紧实。
骨骼在发出愉悦的轻鸣。
血液奔腾，带着一股蛮横的生命力。
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。
林凡猛地睁开了眼睛！
眼前的世界，前所未有的清晰！
他能看清房梁上那只蜘蛛腿上的细小绒毛，能听见院外街角小贩的一声吆喝。
被掏空的虚弱感一扫而空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爆炸性力量！
精力充沛得让他想绕着县城跑上三圈！
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。
“嘎嘣！”
一声脆响。
他低头一看，身下那张破椅子的扶手，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捧木屑！
工坊里其他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，齐刷刷地望了过来。
林凡赶紧松手，若无其事地拍掉手上的木渣，心里却已是骇浪滔天。
好家伙！
这玩意儿……这么猛？
这哪里是大力丸，这简直是脱胎换骨！
实打实的好处，让他那颗被“升官”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，总算长了点肉芽。
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
有了这身板，以后就算真被抓去开荒，估摸着也能比别人多刨两亩地。
他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筋骨，浑身舒泰，前所未有的好。
然而，这份高兴没能维持一分钟。
那该死的，没有一丝情感的电子音，又响了。
【叮！】
【新主线任务已发布：工业的黎明。】
林凡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不祥的预感，比刚才那股暖流扩散得还快。
【任务名称：工业的黎明】
【任务背景：单一的、偶然的成功，无法改变一个时代。只有标准化的、可复制的、成规模的生产，才是推动文明车轮前进的真正力量。宿主的咸鱼之路，道阻且长。】
【任务目标：一个月内，以“农务改良司”的名义，完成一百架标准化“积竹犁”的量产，并交付县衙。】
【任务要求：所有积竹犁必须尺寸统一，部件可互换，误差不得超过一分。】
【任务奖励：解锁系统初级商城，奖励积分500点。】
【失败惩罚：宿主将被强制绑定“劳模”称号一年。称号效果：每日工作时长低于十二个时辰，将触发全身性瘙痒惩罚，且无法入睡。】
……
……
……
一百架？
一个月？
部件可互换？
林凡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，“唰”的一下，又白了回去。
他猛地扭头，看向工坊里那十几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匠人。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算上张木匠，满打满算十五个人。
就现在这种纯手工、凭老师傅经验敲敲打打的模式，所有人不吃不喝，一个月能捣鼓出二十架，都算祖师爷显灵！
一百架？
还要尺寸统一，部件互换？
那是什么鬼？
那意味着每一根犁辕，每一个犁壁，都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！
这他娘的哪里是造农具？
这是要他凭空造一条生产线出来！
林凡的脑子嗡的一声。
他的视线，落在了那行失败惩罚上。
眼前一黑。
每日工作低于十二个时辰……全身瘙痒……无法入睡……
那不叫劳模。
那叫上刑！
比直接把他绑去开荒还要残忍一百倍的酷刑！
刚刚因身体强化而涌起的那点儿欣喜，瞬间灰飞烟灭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更深沉、更巨大的绝望。
他看明白了。
这破系统，压根就没想让他好过。
赏一粒糖，再劈头盖脸砸下一座山。
刚强化好的身体，还没捂热乎，就要被扔进无休无止的加班地狱。
林凡站在工坊中央，看着那群淳朴又茫然的匠人，第一次尝到了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的滋味。
管理学？
生产效率？
新的挑战，不再是一柄刀。
它是一座山，正正地砸在了他这条咸鱼的脑门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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