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一个“好”字，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，院里瞬间没了声响。
周遭的空气都滞重了几分。
林大山和林武的拳头攥得骨节发白，汗水顺着掌心纹路渗出来，又黏又滑。
这小子，真有种！
可接下来呢……父子俩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，提到了嗓子眼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钱文才倒是怔了一下，没想到这泥腿子答应得这么痛快。
随即，那点错愕便化开，成了一脸看好戏的讥诮。
呵，乡巴佬不知死活，自个儿往绝路上撞，倒省事了。
“有胆色。”
钱文才赞了一句，可话里那股子嘲弄劲儿，是个人都听得出来。
他翻身下马，姿态闲适，踱到院子边上，那份从容，哪是来乡下找茬，分明是在自家后院赏花。
他抬起一只养尊处优的手，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。
朝着不远处田里，那个在毒日头下弯腰苦作的背影，遥遥一指。
“你既然应了，这题目就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，得公道。”
他嘴里念着公道，眼里的促狭却藏都藏不住。
“就以那田里的‘农人’为题，如何？”
“你我各作一首，至于时间嘛……”
他递了个眼色，身后一个精壮的家丁立刻会意，从怀里摸出一炷香，走到院外的湿泥地里，“噗”的一声插了进去。
火折子一打，一缕细长的青烟便袅袅升起，带着一股廉价的檀香味。
“一炷香，烧完为止。”
这话一出，四下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。
这题目，听着是给林凡占便宜，可细品之下，全是毒！
农人，农活，他们这些人打了半辈子交道，太熟悉了，熟悉到已经成了骨血，成了呼吸。
正因如此，才写不出半个字的文采风流。
纯属强人所难！
钱文才这是要用林凡最卑微的身份，给他最彻底的羞辱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！”
“城里少爷的心眼子，咋能黑成这样！”
村民们压着嗓子骂，望向钱文才的眼神里全是火，却又一点办法没有。
林大山气得直哆嗦，刚要往前冲，就被林凡死死拽住。
林凡冲他用力摇了摇头，眼神示意老爹千万别冲动。
可他这副强装出来的镇定下，五脏六腑都快凉透了。
作诗？
扯什么犊子！
他一个高考理科状元，脑子里塞的是函数、公式和分子结构，你让他掰扯一下曲辕犁的受力分析，他能给你讲得明明白白。
可作诗……
唐诗三百首是会背，可那是人家的。
自己写？
他现在的大脑，就剩下一片雪花点，嗡嗡作响。
完了。
这回是真完犊子了。
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鬓角往下滚。
他已经开始飞速盘算，是现在跪地求饶丢人，还是站在这里当一炷香的木头桩子更丢人。
要不……就认了吧。
大丈夫能屈能伸，脸皮算个屁，总比辛辛苦苦搞出来的犁被劈了强。
大不了以后不出门了，在家当个自闭的咸鱼。
对，就这么干！
主意打定，林凡吸了口气，喉结滚了滚，嘴唇刚张开，那句“我认输”就在舌尖上打转。
然而，就在这节骨眼上。
一个冰冷的，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，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响。
【强制任务发布：名震乡里】
【任务描述：宿主当前正面临言语挑衅与名誉危机，咸鱼的生活需要安定的外部环境，请立即予以反击。】
【任务目标：以一首足以惊艳四座的诗篇，彻底折服在场众人，尤其是挑衅者钱文才，初步奠定“文采过人”的声望基础。】
【任务奖励：？？？】
【失败惩罚：体验万蚁噬心之痛，持续一个时辰。】
林凡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一道天雷从他天灵盖劈下来，浑身都麻了。
万……万蚁噬心？
还他妈一个时辰？！
那滋味光是想想，都让他头皮发炸，简直是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
“不！！！”
林凡在心里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。
“我不要当诗人！我不要出名！我就想当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啊！”
“系统你是不是有病！我只想躺平，为什么总有人要把梯子塞我脚底下，还非得踹我屁股让我往上爬？！”
他的内心在咆哮，在挣扎。
可“失败惩罚”那四个字，沉甸甸地压在他每一根神经上，不给他留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。
那炷香，已经矮了一小截。
钱文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，好整以暇地盯着林凡，那眼神，就是在看一只被按在爪子底下，动弹不得的耗子。
“怎么？”
“林凡‘大才子’，是没词儿了，还是不敢啊？”
他身后的家丁也跟着哄笑起来。
林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丢人和受罪，两个选项在他脑子里疯狂打架。
这他妈还用选吗？
根本没得选！
“算你狠！”
林凡在心里冲着系统啐了一口，脸上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。
在剧痛的威胁下，什么咸鱼大梦，一触即碎。
他闭上眼，一股子要上刑场的悲壮涌上心头，在脑中怒吼。
“启动奖励技能——【文思泉涌】！”
刹那间，林凡脑中混沌炸开。
紧接着，无数的意象、词句、韵律，决堤一般，汹涌地灌了进来。
“晨兴理荒秽，带月荷锄归。”
“足蒸暑土气，背灼炎天光。”
“四海无闲田，农夫犹饿死。”
……
那些他曾经背过，却早就丢在记忆旮旯里的诗句，此刻全都活了过来，变成一个个跳动的字符，在他脑中碰撞、拆解、重组。
田埂、老牛、汗水、烈日、麦浪、丰收……
所有关于农耕的画面，都凝练成了最深刻的语言。
外界。
在所有人眼中，林凡的变化堪称惊人。
前一刻还冷汗直流、眼看就要垮掉的人，再睁眼时，整个人都不一样了。
慌乱不见了，紧张也无踪。
那双眼里，是洗尽铅华的沉静，是洞穿世事的幽深。
他抬起眼，目光平静地扫过钱文才那张等着看好戏的脸，扫过乡亲们悬着心的担忧神情，最后，落在那一缕即将燃尽的青烟之上。
院里死寂。
所有人都忘了呼吸，直勾勾地看着他。
就在这片死寂里，林凡开了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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