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张木匠的手艺确实没得说。

三天后，一架崭新的犁就摆在了林凡和林大山面前。

它通体由坚实的木料打造，犁辕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度，犁头短小而尖锐，透着一股子精悍。

但这造型，在看惯了直辕犁的村民眼中，属实有些过于奇特了。

林凡和林大山扛着新犁回家，还没进院门，就迎面撞上了隔壁的王家人。

王家和林家素来不对付，平日里就没少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。

王家的二儿子王二牛，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，瞧见林大山肩上那古怪的玩意儿，当即就乐了。

“我说林大叔，你这扛的是个啥啊？”他扯着嗓子喊，生怕别人听不见。“整了根弯木头，咋地，准备拿回去当柴烧啊？”

他这么一嚷嚷，左邻右舍不少闲着没事干的村民都探出了头，围了过来。

“哎哟，这犁长得可真够别致的。”

“这能耕地？怕不是一使劲就得散架吧？”

“听说是林凡撺掇他爹让张木匠造的玩意。”

“林凡？我听说前些天被他爹打了一顿，人不会是给打傻了吧？正经书不念，跑去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。”

议论声此起彼伏，大多是看笑话的。

王二牛见看热闹的人多了，说得更起劲了，他指着林凡，满脸的嘲讽。

“就是他！不好好读书考功名，净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，我看林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！”

林大山一张脸涨得通红，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。

不等他发作，林凡却上前一步，挡在了父亲身前。

他神色平静，看着王二牛，语气淡然地开口：“王二哥，古人云，耳听为虚，眼见为实。这器物究竟是何用处，空口白话，争辩无益。若是有闲，何不随我们去田间一观，届时自有分晓。”

他这番文绉绉的话，让王二牛一愣，随即嗤笑道：“哟，哪里背的词？费的时间不少吧？还有你这怪东西，怕是被哪个骗子忽悠了钱得来的吧！”

林凡闻言，叹了口气，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神秘与无奈：

“不瞒各位叔伯，此物乃是我前几日大病之中，梦中得一位白须老者所授，言其能解万民之劳苦，我醒后凭记忆画下图纸，亦是半信半疑，今日请张木匠打制出来，也正是想一试真伪。”

这番话说得煞有介事，村民们听得面面相觑，将信将疑。

林大山一听，更是挺直了腰杆，他现在对自己儿子是“文曲星下凡”深信不疑，大声道：“听见没！我儿子这是得了神仙指点！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懂个屁！”

“今天，我就让你们这群睁眼瞎看看，什么叫真正的好东西！”

他扛起犁，对林凡说：“凡儿，走！去地里！让大家都瞧瞧！”
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林家父子身后，来到了村东头的田地里。

林大山亲自下场，将牛套上。

或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，他一开始对这新玩意儿还有些不熟练，犁头入土的角度没找对，牛都走了两步，地里却只划出一道浅浅的印子。

“哈哈哈！”王二牛当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，“我就说吧！神仙指点？我看是鬼画符！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！”

周围的人也跟着窃窃私语，看向林凡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。

林凡却只是平静地走上前，拍了拍父亲的胳膊。“爹，莫急，此犁之妙，在于以巧破力，而非蛮干。”

他指着犁头和犁箭，低声解释道，“这犁箭入土之深浅，需与土之松紧相合，咱们这地头板结，便需调得浅些……”

他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，林大山茅塞顿开，深吸一口气，按照儿子说的，调整了犁箭，再次扬起鞭子。

“驾！”

这一次，完全不同了！

那短小的犁头，如同切豆腐一般，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板结的土地。

牛往前走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，一道深邃而整齐的犁沟就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
“这……这么轻松？”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。

到了田埂边，需要掉头了。

换做以前的直辕犁，需要好几个人连抬带拽，费老大劲才能转过来。

可现在，林大山只是一人一牛，轻松地一拉一转，曲辕犁就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，完美掉头，开始了下一趟耕作。

整个过程，行云流水，没有丝毫的凝滞。

效率，是直辕犁的三倍不止！

田埂上，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鸦雀无声。

王二牛那嚣张的笑声还卡在喉咙里，脸上的表情从嘲讽到错愕，再到彻底的呆滞。

寂静过后，是山呼海啸般的轰动！

“天哪！这犁……这犁真好用啊！”

“太快了！这比三个人用老犁都快啊！”

“林凡那梦是真的！看来他真是得了神仙指点！”

村民们疯了一样涌了上来，把林大山和那架曲辕犁围得水泄不通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冒着火热的光。

“林凡！林凡真是个天才！”

“什么读书，会造这种好东西，比考上秀才都强！”

王二牛灰溜溜地挤出人群，跑了。

林凡站在人群外，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，他却只觉得吵闹，拱了拱手道：“不过是侥幸罢了，各位叔伯谬赞。”

实际心里有些无奈。

他真不想搞成这么人尽皆知……

“曲辕犁”出世以及“某少年梦得仙授”的消息，长了翅膀一样，迅速从林家村传了出去。

不出两日，连县城里都有所耳闻。

县学里，几个穿着体面的学子正在一处凉亭里闲聊。

“你们听说了吗？最近乡下出了个奇人，叫林凡，梦里得了神仙指点，造出一种叫‘曲辕犁’的东西，耕地效率奇高，都快被传成神仙下凡了。”

“我也听说了，就是前些天让苏安当众写下欠条的那个农家小子。”

“不仅如此，还传言他开窍了，是什么文曲星下凡，现在三言两句都能引经据典，可厉害……”

“哈哈哈哈哈这么扯，乡下人没见识罢了！”

坐在主位的一个锦衣少年，端着茶杯，慢悠悠地品了一口。

他正是县学教谕的儿子，钱文才。

苏安平日里没少捧着他，因此，他总从苏安嘴里听到林凡的坏话，不论是真是假，他对这个泥腿子都没什么好印象。

如今听到这些传闻，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，发出一声嗤笑。

“一个泥腿子，会造犁也就罢了，还梦得仙授？我看是装神弄鬼！”

“走，咱们去会会他！”

“我倒要亲眼看看，一个满身泥腥味的乡下小子，究竟能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