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敲打

当他们看清院内的景象时，饶是这些见惯了风浪，甚至亲身上过战场与妖兽厮杀的家主们，也齐齐变了脸色，不少人当场就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。

这里不是战场。

战场之上，是刀剑留下的伤口，是法术轰出的焦土，是成片倒下的尸体。

而这里，是屠宰场。

奢华的庭院里，到处都散落着分不清部位的肉块与内脏，猩红的血浆染红了青石板的每一条缝隙。

最让人头皮发麻的，是那几具散落在地的惨白色骨架，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残留，干净得像是被最精湛的匠人精心打磨过。

他们终于明白，为何这位新王爷，会有“剔骨血剑”这样的名号。

这并非夸张的绰号，而是一个写实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描述。

院子正中，那道玄衣身影正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太师椅上，身前的桌案上，摆放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。

他没有看任何人，只是平静地擦拭着一块血色的玉牌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可他越是平静，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，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家主们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钦天监的负责人钱通。

钱通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，始终低着头，眼观鼻，鼻观口，口观心，将自己当成了一根木桩，不敢与任何人有任何眼神交流。

开什么玩笑，这群人自己找死，惹上了这位杀神，现在还想拉他下水？

他还没活够。

就在这时，楚阳放下了玉牌。

他抬起头，目光在人群中扫过，最后落在了为首的王家家主，王琛的身上。

王琛的心脏猛地一跳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在来之前，他已经从密探口中，得知了密室里发生的一切。

两位元婴初期的供奉，在那位王爷手上，连三个呼吸都没撑过去，就被当场剔骨拆肉，神魂俱灭。

他知道，这位王爷和以往任何一位钦天监的官员都不同。

他不按套路出牌，不讲人情世故，不屑于权衡利弊。

他只遵循陛下的命令，只遵守大夏的律法。

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，不是一句空话，而是他行事的唯一准则。

杀伐果断，肆虐残暴。

可王琛也比任何人都明白，这样的人，才是陛下最欣赏，也最信任的利刃。

因为只有这样的刀，才能斩断南境这盘根错节的毒瘤。

压得住人，才能做得了事。

更可怕的是，此人还是一个修炼速度逆天的怪物。

金丹后期便能瞬杀两位元婴，等他到了元婴期，又该是何等光景？

你想打压他，想熬死他，都找不到任何机会。

楚阳的目光，就像是两把无形的剑，架在了王琛的脖子上。

王琛甚至能感觉到，对方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流逝，那平静的眼神下，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滔天杀意。

他毫不怀疑，只要自己敢流露出半分不敬，或者说错一个字，下一刻，王家的下场就会和张家一模一样。

不能等他开口！

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王琛的脑海。
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，距离楚阳还有十几步远，王琛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然后，“噗通”一声，他双膝一软，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，额头重重地磕在沾满血污的青石板上。

“黑山城王家家主王琛，管教不严，教子无方，纵容族人横行不法，罪该万死！特来向王爷负荆请罪！”

他身后，还跟着两名护卫，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，嘴巴也被堵住的青年。

正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。

这一跪，石破天惊。

在场的其他家主全都懵了。

王琛是谁？

那是黑山城除了张家之外，势力最大，底蕴最深的王家家主！

平日里眼高于顶，何曾对人如此卑躬屈膝过？

可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。

连王琛都跪了，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站着？

“噗通！”

“噗通！”

“噗通！”

……

一连串膝盖骨与地面碰撞的闷响，在死寂的庭院中接连响起。

剩下的十几名家主，仿佛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，一个接一个，齐刷刷地跪了下去，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，完全抛弃了身为一方豪强的尊严。

“赵家家主，前来请罪！”

“孙家家主，罪该万死，请王爷发落！”

“周家……”

一时间，请罪之声此起彼伏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开始忏悔，生怕落后一步，就会被那位王爷当成不识时务的典型。

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，楚阳端起茶杯的动作，微微一顿。

他看着跪了一地，抖如筛糠的世家家主，看着那个被亲爹绑来请罪的王家少爷，再看看地上那滩属于张玄的血肉烂泥。

楚阳的眉头，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。

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。

等这些人来了，但凡有一个敢表露出不服，或者想讲条件的，他就当场杀一个，用最血腥的方式，杀鸡儆猴。

可现在，这群人……也太懂事了。

一个个都是懂事会的大股东，觉悟高得吓人，让他想借题发挥，都找不到一个由头。

这就让他有些不会了。

他擅长的是用剑讲道理，可当对方连听道理的姿态都懒得摆，直接躺平任由处置时，他这把准备出鞘的剑，反而显得有些多余。

楚阳抿了一口茶，感受着那股莫名的烦闷，又一次涌上了心头。

杀人，有时候也挺麻烦的。

这股莫名的烦闷，来自于一种计划被打乱的失控感。

楚阳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魔鬼，他杀人，向来有明确的目的。

立威，震慑，扫清障碍。

可眼前这群人，在他动手之前，就把自己的脸面、尊严、乃至亲生骨肉，全都摆在了砧板上，任他宰割。

这让他准备好的雷霆手段，显得有些多余。

他总不能因为对方太懂事，就把所有人都剔骨拆肉。

那不叫立威，那叫残暴，会引起整个南境所有世家的恐慌与联合抵制，与陛下让他来“镇守”的初衷背道而驰。

敲打了一番，目的已经达到，是时候该做正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