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慢了。
这两个字,像两座无形的大山,压在了在场所有钦天监官员的心头。
李卫怔怔地看着楚阳,嘴唇翕动,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。
是啊,审判,然后呢?层层上报,各方博弈,人情往来。
张家在南境经营数百年,关系网盘根错节,真要走正常的流程,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。
甚至,他这个“受害者”,都可能在某个环节被人暗中处理掉。
而眼前这个男人,用最直接,最血腥,也最有效的方式,将这一切都画上了句号。
可他心里的那道坎,依旧过不去。
楚阳的视线从李卫那张混合着挣扎、不解与一丝敬畏的脸上扫过,又落在了旁边那个扶着门框,脸色惨白如纸的区域负责人身上。
他心中有些无语。
若不是自己今日恰好赶到,这个叫李卫的家伙,现在恐怕连一具完整的骨架都剩不下了。
而这位负责人,看他那副死妈一样的表情就知道,他绝对不敢,也不会为了一个下属去跟张家硬碰硬。
不过,这种性格的人,倒也不能简单地用“圣母”来形容。
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,虽然迂腐,却也赤诚。凡人若是受了冤屈去找他,他大概率会拼了命去管。
各有利弊吧。
难得的,楚阳生出了一丝解释的念头。
或许是因为对方那份愚蠢的坚持,让他想起了某个故人。
“你的修为,是用来管凡人,处理凡间俗务的。”
楚阳的声音依旧平淡,“我的修为,是用来管他们这种东西的。”
他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元婴尸体,以及那滩属于张玄的血肉烂泥。
“我奉陛下之命,镇守南境,有先斩后奏之权。我所做的一切,都符合大夏皇朝的律法。”
这番解释,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。
然而,李卫却像是认准了死理,他强撑着伤体,躬身一拜,语气却依旧执拗:“王爷,下官明白。可此举虽合法,却不合规!钦天监自有法度,如此行事,恐……会乱了纲常!”
“你……”
楚阳深吸一口气,刚升起的那一丝耐心瞬间烟消云散。
跟这种人讲道理,简直是浪费生命。
他懒得再废话,屈指一弹,一道柔和的劲风打在了李卫的后颈。
李卫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,眼睛一翻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睡觉吧,孩子。”
楚阳随手将他丢给旁边一名手忙脚乱的下属,视线终于落在了那位从头到尾都在瑟瑟发抖的区域负责人身上。
“你,叫什么名字?”
那负责人一个激灵,连忙躬身道:“下……下官钱通,参见王爷!”
“钱通。”
楚阳点了点头,“给你一个时辰,把黑山城内所有能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家主,都给我叫到这里来。活的,死的,都可以。”
“是!是!下官遵命!”钱通点头如捣蒜。
“至于你……”
楚阳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,“你这些年在黑山城做了些什么,收了多少好处,自己写一份折子,呈给陛下吧。”
钱通的身体猛地一僵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
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知道,这是最后的警告,也是最后的机会。
……
张家府邸的剧变,根本瞒不过城中那些无孔不入的眼线。
当他们看到,钦天监的人马一批批地进出张家,抬出来的却是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,而张家那两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婴供奉,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时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天,变了。
那位新来的楚王爷,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雷霆手段,赢下了这场立威之战。
一时间,黑山城内所有的世家大族,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紧接着,便是疯狂的自查与清扫。
“快!把西郊那个矿洞给我填了!里面的人……全都处理干净,不要留任何痕迹!”
“城南别院里养的那几个炉鼎,马上送走!不,直接杀了,毁尸灭迹!”
“账本!所有跟张家有关的账本,全部烧掉!一张纸都不能留!”
一个个家族的家主,此刻都如同惊弓之鸟,夹起了尾巴,拼命地想要抹去自己家族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。
当然,也有人不服气。
城东,王家。
议事大厅内,一名年轻气盛的嫡系子弟拍案而起,满脸不忿地吼道:“父亲!我们怕什么?他楚阳再强,也不过是一个金丹后期的剑修而已!我们王家又没像张家那么蠢,直接去招惹他!凭什么要我们自断臂膀,把这么多年的基业都……”
“啪!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。
王家家主,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,此刻却是满脸的狰狞与暴戾。
“蠢货!你懂个屁!”
他指着自己那被打懵的儿子,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以为张家是怎么没的?两位元婴供奉,在人家手上连三个呼吸都没撑过去!你以为我们王家比张家强多少?!”
他越说越气,一脚将那青年踹翻在地。
“来人!”
“家主!”几名护卫立刻冲了进来。
王家家主指着地上的儿子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。
“把他给我绑了!连夜送到钦天监去!”
“家主,不可啊!那可是您的亲儿子!”有长老惊呼。
“亲儿子?”
王家家主惨笑一声,“我王家要是没了,还要什么亲儿子!送过去,就告诉那位王爷,我王家管教不严,出了此等狂悖之徒,特来请罪!这是我王家的态度!”
他斩钉截铁的命令,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。
他们都明白,家主这是在用自己的亲生儿子,去斩断与过去的联系,去向那位新来的杀神,献上自己的忠诚。
一个时辰后,张家府邸门外,死寂无声。
黑山城内,但凡能排得上号的世家家主,此刻都已到齐。
他们衣着光鲜,神情肃穆,却都站在门外,无人敢率先踏入那敞开的大门。
门内,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檀香的余韵,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,不断地溢散出来。
钱通站在门内,脸色煞白,对着众人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声音都在发颤。
以城东王家家主王琛为首的十几人,深吸一口气,硬着头皮迈过了门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