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的清晨,本想睡懒觉的邱广成,再一次早起。
这次是被鞭炮声吵醒的。
“谁呀?怎么早上就开始吃年夜饭了?”
邱广成坐起身,拿起床头叠得整齐的军绿色棉袄,迅速地扣好布制纽扣,蹬上那双带补丁的棉鞋,急切地走到门口。
打开房门时,先闻到葱花混着猪油的香气,厨房方向传来“咚咚”的切菜声。
原来,父母早已起床赶制今天的年夜饭。
虽说这顿年夜饭只有三个人,但是餐桌满满当当正是年夜饭的特点,讨个“年年有余”的好兆头。
厨房那头儿,
邱母正念叨:“鱼泡在铝盆里,记得撒把盐腌着。”老邱应着声,手里的丝瓜篓子正把碗刷的叮当响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邱广成推开厨房的门,端起铝盆走向小院。
“这么早就醒了?”
“是呀,咱们一块来干。”
要说这年夜饭,一家三口合力准备才是效率最高的。
俗话说:爱喝酒的都会做菜,
只见老邱系着围裙在灶台熟练地颠勺,不一会儿,把红烧排骨盛进铝盘。
邱母蹲在桌边擦搪瓷碗,手里还捏着没摆完的筷子。
邱广成端着做好的菜,齐齐码上餐桌。
没一会儿功夫,四方桌上就摆的满满当当,煤炉上炖着的鸡汤冒着热气,
眼看就齐活了!
时钟跨过十二点钟,这是老邱家习惯的年夜饭时间。
嚯!门外突然“啪”的一声炸响,是邱广成点燃了鞭炮,火星子溅起来,在烟雾中划出道红弧。
四方桌上热菜飘香,鞭炮响一落,老邱手里的赊店老酒瓶盖“砰”地拧开,笑着说道:
“我们开始吧!”
顺手给自己满上一杯酒。
邱母赶紧把盛饺子的铝盆往桌中间挪了挪,
邱广成夹起一块羊肉,放进嘴里,不住地夸奖父亲的好手艺。
黑白电视无法播放的情况下,收音机再一次派上用场。
正巧播放解晓东的《火火的北京》,动感的迪斯科飘荡在客厅中,预示着来年事业更加红红火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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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三十的深夜,屋外的鞭炮声渐渐稀了,屋里的火盆却烧得正旺。
邱广成搬来凳子,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,一股暖流裹着炭火气扑过来,瞬间温暖了脸颊。
邱母把搪瓷盆里的瓜子、花生往火盆边一放,笑着说:“围着炉子烤着,比啥暖手宝都强。”
收音机里还在放春晚的小品,老邱却起身往炉里添了几块新炭,
“呲啦”一声,火苗窜得更高,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亮了。
邱广成把冻得发硬的橘子塞进火盆边的缝隙里,邱母赶紧按住他的手说:“慢着点,别烫着!”
说完,她从旁边拿出她那双旧棉鞋,鞋底朝上烤在炭火架上,
白天都走汗湿了,烤到半夜刚好能穿。
“话说明天就是正月初一了,钱准备好了没有?”老邱忽然开口,手里剥着花生往嘴里塞。
“什么钱?”邱广成一脸疑惑看向父亲。
“明天,你表姑一家来拜年,你那两万块钱得还给人家呀。”
“哦,那个呀,早就准备好了。”
欠钱还钱,天经地义。这是老邱家不变的信仰。
忠厚老实的老邱,一直非常珍惜自己的信誉羽毛。
好在儿子邱广成很好继承这一优点。
这笔钱,早早地就准备好了。
邱母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搭在腿上,时不时伸手翻一下炭盆边的瓜子:
“过几天,把这炭盆搬到院里,还能烤玉米吃。”
夜越来越深,时钟跨过晚上十一点,邱广成打了个哈欠,头不自觉地靠在墙边。
邱母见状劝道:“来瞌睡啦?要不你先去休息吧。”
听到这话,邱广成猛地站起来,摇了摇头,说道:“没事,只是来了一点,不碍事。”
见儿子坚持守岁,她赶紧把盖在腿上的薄被裹在邱广成身上,继而把烤得温热的橘子递过来:“吃点垫垫肚子,守岁得熬到十二点呢。”
橘子烤得软乎乎的,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,邱广成舔了舔手指,看老邱用铁钩拨了拨盆里的炭灰,火星子跳起来,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。
过了一会儿,屋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,十二点的钟声响起。
这是接灶神爷的时候,老邱拿着一条鞭炮摆在门外,引线在烟头中引燃,“噼里啪啦”的鞭炮声迎来了1998年的新春。
此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《难忘今宵》,悠扬的歌声让一家三口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,更多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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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初一的天气,是晴朗的。
阳光顺着窗台照到邱广成的脸上,这一阵强烈的温暖惊醒了熟睡中的他。
伸手拿起闹钟,发觉已经十点过半。
“怎么睡了这么久,我还以为现在八点钟呢。”
伸了个懒腰的邱广成,脱去睡衣,起身打开衣柜的最上面一层。
这一层是邱广成专门放新衣服的地方,早在一个多月前,他就为自己置上一身行头。
先套上贴身的保暖内衣,再穿上厚实的羊毛衫和加绒毛裤,裹得严实又舒服。
最后披上崭新的“罗蒙”西服,藏青面料挺括,袖口还留着新衣服的折痕。
拧开搪瓷杯洗漱完,对着墙上的圆镜,用塑料梳子反复梳顺额前碎发,
又扯了扯西服领口,这才放心。
“呦!这么帅呀!”老邱看到儿子衣着光鲜,精神焕发,不禁夸赞起来。
“今天表姑她们来,不得给你长长面子。”邱广成说道。
父子相视一笑,开始准备今天待客的宴席。
其实正月初一的大菜早已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备好,只需移锅加热即可。
至于今天的热菜,邱母正于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烹制,
以其熟练的手法,不出半个钟头,几盘炒菜立马上桌。
“滴滴滴”,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惊得老邱开门看去。
原来是小武子已经开车,抵达了老邱家门口。
不多时,柴光荣老两口子下了车。
“表哥,给你拜年了”
“这说啥话呀,快进屋!”
柴光荣两口子在老邱的指引下进了屋,
小武子从车后备箱提着一箱稻花香酒和两条中华烟,紧跟父母身后。
“好外甥,到表舅这里来,不用这么客气!”老邱嘴上说着客气话,手却很诚实地接过礼品。
闻得客人已至,邱母先是出来打个招呼,然后又去厨房忙活了。
看样子已经开始炒起了热菜。
两家人就这样,欢聚一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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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里我还没有来过呢。”柴光荣打量着客厅的摆设:
“布置的还不错呢。”
老邱露出尴尬的神情,只能连连说:“只是凑合住而已,破房子,呵呵。”
倒是邱广成不以为意,俗话说: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。再怎么破,也是自己的家。
“来,老表,抽支烟。”小武子递过一支中华烟。
“这烟不错呀,还带编号的那种。”邱广成意识到这烟不同寻常。
“还好吧,甲方老总送我的,他们经常抽这种。”
果然,九十年代开始,房地产业就开始欣欣向荣,施工老板也成为常见的有钱人。
“对了,今年客运跑的咋样呀?”小武子接着问道。
“还可以。”
与其说是关心老表的生意,不如说关心自己借出的两万块钱。
要账这件事,绝大部分都不会明说,基本上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,让对方先揣摩意思。
当然邱广成自然也是秒懂。
起身先让小武子稍等片刻,继而跑到卧室拿出一个小包。
“这里是两万一千块钱。你收下。”邱广成打开小包,一叠厚厚的钞票展示在对方面前:“没耽误你吧?”
“真金白银”就在眼前,小武子露出喜悦的神情,继而委婉地说道:
“瞧你这说的,这钱没有那么急。还有,我借你两万,你给两万一几个意思?”
“利息嘛,又不能随便麻烦你。”
“要不了这么多!”小武子假意摆了摆手道。
“拿着吧,规矩我都懂,不能让你吃亏。”
见对方心里清楚当时的行情,小武子装作勉为其难地收下了。
不一会儿,热菜上桌,两家人开始今天的聚餐。
酒桌之上,觥筹交错,各自叙说着往日的趣事和对未来的畅想。
直到下午两点,柴光荣一家这才依依不舍向老邱家告别。
看着远去的汽车,邱广成暗自下决心好好干,也要成就未来美好生活。
阳光洒在小路上,染成了金黄色,未来的路都需要自己好好把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