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咋滴?不能停吗?”
“不是,你这是营运车辆?”
“是呀,晚上客运站门锁了,我不停这里我停哪里?”
大晚上的,还有便衣查营运?
我又不是黑车我怕什么!
难不成他就是开黑车的?
面对眼前的神秘人,邱广成多了几分疑虑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我和老乡想包车去趟乘岗。”那人指了指黑暗中几个闪动的火星。
“这啥呀?遇鬼了?”邱广成只感觉脊背一凉,呆立着不敢说话。
或许那人看出邱广成的紧张,随即打开了手电。
顺着微弱的光芒,几个男人蹲在地上抽着烟,一旁摆放着厚重的行李。
一个女人在凌冽的寒风下颤抖身体,摇着已经熟睡的孩子。
“行吧,这外面挺冷的,把烟掐灭了赶紧上车吧。”
看着眼前的一幕,邱广成这才回了神,心情缓和了许多。
在那人的呼唤下,几人挑起了行李,拎起大包上了车。
小小的中巴车厢也因人气的聚拢,渐渐提高了温度。
讲好了价钱,邱广成启动了中巴车。
在昏黄车灯的指引下,开始乘岗乡的行程。
……
“这么说,你们受过黑车的害?”
“可不是嘛,他围着城转了好几圈,实际二十公里的路程,司机凶神恶煞找我要一百块。”
问车的老刘回想起往事还心有余悸,每次乘车深怕再次遇到黑车。
“坐我的车不会的,这晚上最多加一点,大家都不容易。”
虽说邱广成是重生过,但是很多事其实并不了解。
尤其是九十年代开麻木那段岁月,就像一只水井里的蛤蟆,对出外赚钱嗤之以鼻。
面对返乡的家乡人,这不正是自己开阔眼界的好机会?
谈话间得知。老刘等几人是在江东省义兴市石矿场务工,
平时就是放炮开石块等既危险又辛苦的工作。
“我们搞这行,不仅干活累而且那粉尘还挺大。”
“干活时不戴口罩?”
“戴了也没用呀,还影响干活。”老刘顿了顿继续说道:
“我们去义兴,也是因为老乡是石矿场老板,不熟谁去呀。”
这年头外出打工,风险还是挺大的。
没准会被忽悠到黑煤窑黑砖窑去了。
到熟悉人手下打工,虽然累点但至少踏实。
说到这儿,邱广成想起前世也曾外出打工,去的是亲戚家的工地。
感同身受地同情,曾经同是拖家带口的打工人。
“家乡人在外当老板应该很不错吧?”
“不,到外地搞事业特别难。外地人都排外,总有些人爱找茬,我们的石材场经常莫名其妙停水或者停电。
这些都需要老板来解决,少不了拉关系套近乎。那群地头蛇狠呀!要钱都是狮子大开口,有几个老板受不了就跑了。”
老刘声音略带低沉,伴随车窗吹出的寒风,不禁让邱广成又打了个哆嗦。
怪不得王强的鱼塘后来被别人破坏了。
原来外在创业的水很深,很容易把握不住。
出门在外真得多几个心眼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“本地人欺负外地人很正常,你可见过老乡坑老乡的?”
正当邱广成为创业者们的遭遇唏嘘不已时,后座刚哄好孩子的小李插上话来:
“前阶段,我听说家里来几个混混找我们老板。本来就不认识,非要拽着他出去饭店谈谈。
老板见都是家乡人不好驳面子,就一块出去了。
混混们酒饱饭足后,就开始讲故事,说什么世道艰难兄弟们度日如年,继而从背包拿出一包烂茶叶,非说是顶级的信阳毛尖。
二话不说就要强行卖给老板,要价五千块!”
“这不强买强卖嘛,说什么也不应该买账呀。”
“不买账?哼,有的是办法。要么逼迫他打电话让厂里送钱来赎人,要么先打一顿再看反应。
之前有老板反抗过,被收拾的服服帖帖,老板遇到这事只能算破财消灾了。”
恐怖,惊悚。
邱广成第一次意识到在外当老板有多么地不容易。
每次返乡,西装革履,香车美女,大包小包的稀罕玩意,让亲友羡慕不已。
表面的光鲜是赚到了,但是默默吞下的苦果又有谁知呢?
前世的邱广成是仇富的,总是会抱怨命运的不公平。
总觉得有钱人的钱都是靠着阴谋诡计赚来,却没有反思过别人真实经历了什么。
这一刻,他释怀了。
重生后曾闪过那么一丝念头到外地闯荡。
如今的现实确实证明了:不到万不得已,不懂的事情不要干。
命运是公平的,没有白吃的苦白受的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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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中道路平坦的乘岗乡道路,也因近日的雨水的冲击而崎岖不平。
邱广成放慢了车速,生怕打扰熟睡的孩子。
“老乡,你们打工还带着孩子呢?”
“是呀,现在孩子还小先带着,以后送乡下由他爷奶照顾。”
说道这里,邱广成心中咯噔一下。
按这样办,岂不是成了留守儿童?
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关于留守儿童的纪录片,八个孩子,只有一个勉强上了大学还是个专科。
其余的孩子,有三个早早地结婚,两个初中辍学打工,两个沦为了街头混混。
农村里的教育,有一定局限性。
多数孩子长到十几岁,爷奶很难管住。
发自内心的叛逆厌学油然而生,很容易中途辍学。
再说,即便好好学习。
金城县所在省份高考录取分数线常年位居全国第一,同样的成绩,其他省份可以上一本,而本省勉强三本过线。
想到这里,邱广成劝解道:“老乡,我觉得小孩跟着你们还是更好。”
“好啥呀?两口子还得干活,哪有时间照顾嘛。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嘛,两口子奔波都是为了孩子,培养好孩子才是大事。”
邱广成顿了顿继续说道:“你放老家不稳妥,老年人都爱安静,小孩就经常跑出去玩,万一有人贩子咋办?即便他们发现了,一把老骨头也追不上呀。”
“说的也是,可是我听说上学都得有学籍啥的怪麻烦。”
“那你想尽办法也有必要弄好,义兴是个发达城市,教育水平也比老家强多了,以后孩子考上大学那不比你在石材场干二十年强?”
听闻此处,老刘对犹豫不决的男人说道:“小李,我看这位司机说的都在理,看样子见识不少,你听他的没错。”
“行,再苦再累也是为了孩子,老婆,咱们以后在外租个房子,你换个轻松点的活好好带着咱们的娃。”
一旁的怀抱孩子的女人,看了看眼神坚定的丈夫,又看了看熟睡的孩子,点了点头。
转过一个弯,中巴车平稳抵达乘岗乡街道。
接过老刘递来的蓝色百元大钞,邱广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看着老乡们远去的背影,想起了前世工地的工友曾经说过的话:
“如果老家有活干,谁又愿意背井离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