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也没想到。
一向平易近人的邱广成发怒了。
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。
夏季的天空只露出鱼肚白的时候,体感微凉。
邱广成早早来到车站旁的早餐摊坐定等待。
伴随着一声:“来吃面条哦!八毛钱一碗!加两毛钱浇汤,五毛钱加肉!”
这小摊的收入开始了正计时。
本来可以十点再来的邱广成,非要六点来吃早餐,注定这家更符合胃口。
瞧那端上来头道的滑肉汤:骨汤味十足,纯精肉裹红薯粉不含一点肥肉。
真叫一个实在,真叫一个地道!
邱广成只是低头喝口汤的功夫,抬头就看到小棚坐满了食客。
有人的地方不仅有江湖,也会有闲言八卦。
就在旁边的小桌,两个司机也开启了闲言蜚语。
“对面开水果摊的瘸子,你晓得不?”司机甲问道
“这么不晓得,原来是县剧团的台柱子,家住南大街。”司机乙回应道。
“原来没摔坏前,今天打这个,明天打那个的,多喝酒的下场来了吧。”
“呵呵,现在还靠媳妇支撑家里,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”
说完,两人还发出如鬣狗一般猥琐的笑声。
“妈的!人家开店还惹到你了?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!”
听到两人的对话,邱广成怒从心起,起身厉喝道。
只是这一声,确实犹如片刻划下的惊雷。
本来热热闹闹的小摊瞬间鸦雀无声。
“诶,邱广成。又没有骂你,你在这里急什么?”司机甲不服地争辩道。
“你们这群畜生,喜哥遭了罪,你们不仅不同情还在这里幸灾乐祸!喜哥是我的朋友,你骂他等于骂我!”
愤怒让邱广成的颞部青筋暴起犹如奔腾的江河,手里握的瓷勺微微抖动。
“呵呵,一个瘸子也有朋友?你给他拉了一趟水果都不知道姓啥了是吧?”司机乙嘲笑道。
“你!”邱广成猛然冲向二人,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。
“怎么了?想试试?”二人撸起了袖子,轻蔑地看向单枪匹马的邱广成。
就在冲突的火药桶点燃的前一刻。
一只大手挡在了两拨人之间。
“都算了吧,冤家宜解不宜结,大清早的,闹啥脾气?”
身材魁梧的大头快步赶来,立于两拨人之间,耐心劝解道。
打架。
被打坏了人受罪;打人的钱受罪。
都是来跑车赚钱的,又不是来过手瘾的。
所以三人各自放下了愤怒,转自无声的抗议,继而各自扭头出了小摊。
全程看戏一声不吭的顺子追上低头不语的邱广成。
因为他很想知道:邱广成为什么敢为刚认识几天的喜哥两肋插刀。
普通人想不明白,而邱广成只能在前世记忆中找到答案。
话说喜哥确实在九十年代驰名全县。
一头波浪的大卷发,冷峻的脸庞。
身高不突出的他,却拥有同级别特别的魁梧身材。
嘹亮的歌声配上弹的一手无人能及的好吉他。
不仅是县剧团演出的倚重,也是全县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。
激情热血的八九十年代,喜哥也没少为朋友挺身而出。
朋友都说喜哥侠肝义胆,义薄云天。
只有挨打的对他恨之入骨。
偷偷给他起了个叫:“罗果”(强力农药)的外号。
94年底那场酒局,是喜哥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醉酒的他不慎摔成高位截瘫,也摔碎了他风光无限的生活。
那个爱了他十年,才修成正果的女人。
在被人的冷嘲热讽中默默扛起了这个家。
天公好怜人。
就在这艰难中进退维谷的一小家,幸运地得到车站旁的一块空地,开起了水果摊。
要说邱广成和喜哥的缘分,要从那个2005年的夏天说起。
刚加入车站的邱广成。
胆小,孤单,又无助。
在中巴车司机眼里:一个开麻木车的也配成为车站的一份子?
麻木车行驶在大路上受熟人和乘客白眼。
末了,扔了麻木车换上中巴车还受老司机排挤。
这也是邱广成今生不愿意开麻木的原因之一。
前世中,只有光明磊落的喜哥对孤独的邱广成率先伸出了援手。
喊不到乘客的空车,有喜哥往上填几个熟人。
被老司机欺负的窘境,有喜哥来解围。
被刻意遗忘他的聚会,有喜哥叫上他并劝解大家接纳和照顾。
有时,邱广成都不知道喜哥为什么对他这么好。
喜哥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你长得很像我的弟弟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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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喜哥,前世你对我的好,我拿今生回报你。有我在,谁也不敢侮辱你!”
顺子问了半天,邱广成犹如坚挺的石磙,半天压不出来一个屁。
自感无趣的顺子离去,让远在对面的喜哥获得了招手的机会。
邱广成快步抵达水果摊问道:“喜哥,有什么事嘛?”
“你怎么和他俩闹起来了?”喜哥不解地问。
“喜哥,他们捡你的笑话还说你没有朋友,我就发怒了。”邱广成应道。
“哦,谢谢你。”喜哥平静地回应道。
此时邱广成也很蒙圈,喜哥不是这样的反应呀。
灵活的头脑外加走南闯北锻炼的嘴皮,身体的缺陷无法掩盖过人的胆量。
以至于只要起冲突开撕,没有一个是喜哥的对手。
遇到如此愤怒的事,喜哥岂不是暴跳如雷?
非当着车站大吼着问候他们的全家?
难道也许有大的操作?
走出水果摊的邱广成一脸茫然,倒也没有十分纠结。
毕竟来客运站的首要目的还是赚钱。
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
不知不觉中邱广成在平淡中干了快一个月了。
马上步入了五月,迎来客运生涯第一个旺季——五一假期。
“今天的雨真大呀!”
昨天还是晴日当头,今天就开始大雨如注。
“五一哪能下这么大的雨?有点反常。”邱广成不禁又喃喃道。
虽然这雨下的不小,但整个车站的乘客也是挨三顶五地躲雨等车。
丝毫无法浇灭假期归心似箭般的热情。
旺季也不管排班不排班了,只要你车拉满了,安全员确认下就可以放行。
能跑多少趟取决于司机的耐力。
不到八点,邱广成的客车也是满满当当。
迎着瓢泼大雨载着欢声笑语的乘客踏上归乡的路。
城郊县道行驶起来稳稳当当,左拐驶入熟悉的乡道。
走了一段路,却愈发地觉得陌生。
大雨已经将坑洼的道路冲刷的更加泥泞。
伴随着愈加模糊的前挡玻璃,邱广成的内心是崩溃的。
想回是来不及了,违背职业操守。
往前走,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路况会带来麻烦。
邱广成只好放慢速度,紧紧握住方向盘,凭借注意力和记忆小心驾驶着车辆。
颠簸的路况下的中巴车宛如波涛汹涌河流中的一叶扁舟,起伏不定。
如此艰难的路况注定会带来“惊喜”。
只见中巴车陷入一个巨坑。
心有而力不足地:噗呲,噗呲两声。
无奈地趴窝没了动静。
紧张的邱广成擦了擦手上的汗水,拧动几下钥匙尝试打火也是毫无反应。
“坏了,车坏了。”